《凤待梧桐栖》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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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缓骑而行,小雨回头看了看沉霖扬尘而去的身影,问道:“为何不告诉她我是姐姐,小林才是弟弟呢?”
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小雨似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道:“那至少也该告诉她,你方才弹的是《弦惊》罢?”
他依旧不语,立马踟蹰,月光下墨色的身影蓦然显得有些孤寂了。
翌日,西格照例来看她,她的表现甚好,大半月相处下来西格也不曾起疑。有时她想,连袁将军这外人也疑心她的身份了,西格与秋荻这般关系,怎会看不透呢?这便又让她想起来林宸封,若非秋荻竭力反抗,他会认出秋荻不是自己吗?每每此时,她总会莫名地摇头,只叹秋风起,异地寂寥,自己分明是念叨着他了。
西格来看她,总是他说话,她依样应答,免多嘴说错了话。所幸秋荻是个娴静的人,本便不多话,这才免去了她的嫌疑。
她旁敲侧击提起袁将军的琴艺:“昨日去石牙谷边吹吹风,巧遇袁将军抚琴,那琴音真是高妙孤绝呵。”
他也是附和:“以前他便常在府里抚琴,我偶尔造访,也听得几曲。他一个中原人,弹些高深古曲,我也听不懂,只觉得颇有孤高之意。他这人也是云里雾里的,让人看不懂。”
“我也是中原人,可不比他差。”她佯嗔了一句。
他便笑了,说道:“许久不听你吹笛了,倒是有些想念。”
她心中蓦然欢喜,秋荻既也是会吹笛的,便省去她许多口舌功夫了。她微垂下眼睑,有些叹意:“是啊,这深秋边城的,总有些悲意,偶尔想吹吹笛子排解,也是难。”
他先是拧了拧眉,旋即笑了,说道:“你若想吹笛子,又有何难?我堂堂羌羯大汗,还给不了你一支笛子?”言罢,便传门外的侍从,让他去取一支上好的笛子。
两人又叙了好一阵,便有侍从奉上了笛子,几支不同质地的笛子一字排开,她没料到他说取便取来了,一转瞳,只拣了一支竹质的,又笑盈盈地遣去了外人。
她试吹了几个音,音质虽不比先前那支,倒也属上乘。顺着这几个音,她缓缓吹了下去,是一曲寻常乡调《陌上花》,不敢吹得太悲,便增了些快调,颇有些青阳流溢的味道。
只是吹了一段便歇了,她笑道:“笛子倒是好笛子,只是两军交战,你还搜罗这些奢靡玩意儿,怕是不好罢?”
西格颇不以为意,说道:“那是你低看了我羌羯,许你们中原家家有管弦,羌羯可也不差呵。石牙素《奇》产美玉,又多《书》篁竹,除却战时《网》攻防之用外,皆造金玉之器,年年贡于朝廷。若非地处偏远,可比夏凉琼琚城。”
既得笛,她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只随意附和了他几句。两军虽多日来无战事,然军务亦不亚于战事。未几,西格辞以军中多务,便离去了。她独自在屋中盘算了许久,待计成后,天已暮。她略有些忐忑地用过晚膳,算计了时辰便纵马往明月河边去了。
小雨不知从何处拐了出来,默然跟在她后头。她并不在意,拉紧了缰绳策马直往河边,夜风自河畔吹来,微吹乱她的长发。她眯着眼伏在马上,像是黑夜里的一道白电,疾掠而过。
数日来查探水情,她已走遍明月河沿岸地带,熟知河道宽窄水深水浅。带马至河道最窄处,此地距沐雨城最近,相呼可应答,然河道险阻,又狭渡,水流甚湍,舟船难济,只可纳一舟行。
她下马遥望,隔岸灯火依稀,有兵士在巡逻驻守。她遣小雨去取一小舟来,小雨不敢擅离,便嘱沿河御守的兵士驶来一渔家小船。她方知袁将军确然很是看重小雨,小雨只是取了一枚腰牌出来,那兵士便不过问什么了。
无何,她乘小舟于河中央,临风而立,小雨在她身后不离。她取出笛子,轻声问小雨道:“小雨可识吹笛乎?”
小雨摇了摇头,答道:“中原人的玩意儿,不会吹,只是见过。”听小雨如是说道,她便笑了,夜天甚阒,她笑意明灭,看不清是笑着什么。
她长舒了一口气,笑道:“三日后便是开战之期了,再难有如此闲适夜。这水上风清,露华横斜,又有月白作伴,我吹一曲,你听听何如?”
小雨不好拒绝她,谅她也不敢暗传音信,便点了点头。
她向船头走了两步,脚下波涛汹涌,拍舷扣桨,似在为她伴奏。她先吹了两个闲音试试调子,旋即便徐徐吹开了。
曲调欢跃,霎时推开了低垂的夜幕,如一面长帆破开风浪,直往彼岸飞去。小雨不禁拧了拧眉,毕竟对岸是听得见的,自己又不谙笛音,怕她暗中使诈。再看向她,她正闭目长吟,白袂飞舞,青丝高扬,狂风似要将她吞没,她却立如顽石。脚下是惊涛堆雪,她恍若凭虚御风,站在这风头浪尖上,凌万顷茫然而不惧。
笛声大作,幻化成千万片飞雪骤降,清泠澄净,音繁意浅。并无过多沈晦,似乎当真只是兴起而歌,咏皓月,诵清风。一曲终了,余音徐歇。
她放下了笛子,回头对小雨笑道:“此曲名为《霜天踏月》,中原雅士常吹吟,恰合今宵时景。”
小雨瞪大了眼看着她,似乎不信她这么轻易就把曲名说出来了,低头想了想,复抬头笑道:“既是中原雅士所喜,小雨不懂,不如请我家主子来共赏罢。”小雨笑起来总是眯着眼,如何看都带几分狡黠。
她倒很是随意,说道:“倒也无妨,袁将军若常在石牙山脚抚琴,不如今夜我以乐会友,去同他叙叙?”
小雨觉得她应承得太爽快了,总似有诈,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随她回城,向石牙山脚去。
待两人策马至石牙山脚下时,果见袁将军在此。他仍是平摆了琴,却不谈,只是徒然望月,眼中未流露太多情绪。见她来了,瞳中方闪过一丝惊异。她先冲他笑了,只是一日耳,仿佛攻守之势异也,她倒先占了上风。
两人客套了三两句,而小雨又是快人快语直奔了主题,他乍听微有些惊异,旋即又沉静下来,长夜漫漫,又韶何不聆?她便又将方才的曲子吹了一遍。
听罢,他问小雨:“可是这一曲?分毫不差?”
小雨露出难色,说道:“我又不识笛曲,说不上细微处,只是听来数音如前,应是此曲无错。”
她却拧起了眉说道:“袁将军此话怎讲?是怕我暗通夏凉,以曲传意吗?”
他抬眼望她,眸光粼粼,声线微哑:“不是吗?若袁某未记错,《霜天踏月》乃是雅称,民间更有流俗曰《秋上三日别月》。”他复望向残月,悠然道:“今日乃是初五,三日后月弦将满,不知小姐对隔岸的夏凉吹这曲子有何深意。”
她不由得大惊,虽知袁将军乃是中原人,却不知他对中原乐曲深研若此。《霜天踏月》与《秋上三日别月》并非全乎相同,前者流于雅士间,故曲艺孤高,而后者为民间艺人编改,略去了繁复的变化,听着轻快了许多,便连名字也改了。一般人听闻两曲,只当是偶有相似,未曾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相提而论。
她半晌不答,他便当她是不打自招了,却无拆穿她的意思,只是淡然道:“三日后,照例破城。但——与原计划相反,走广道,舍狭处,直取沐雨城。”
他的瞳中还是那片清冷,冷于残月,直将她单薄的身影揉碎。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步一杀机…
十一月初七,是夜大寒,沉霖隔着细长的明月河遥望彼岸,一眼即可望穿,却遥难抵达。
袁将军一语道破了她歌中玄机,却不禀告西格,只是暗地里让小雨将她看紧了。她一面庆幸于袁将军的隐瞒,一面又无奈于无法告知夏凉情势有变。袁将军已修改了原计划,亦争得了西格的同意,而她只能如此隔岸长眺,疾徘徊。
小雨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以防她通风报信。再完美的计策一旦被敌人知晓,便会如同一把双刃剑般刺向自己,若夏凉依她传音之计行动,明夜便是沐雨城城破之日。她深谙此理,却无可奈何。
辗转又是一夜,她勉强在西格面前维持镇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小雨时时跟着她,一丝一缕的不安皆逃不过小雨的眼,她想袁将军已早那边嗤笑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一招棋错,生死便在此中了。
今日便是攻城之日,白昼光景似飞梭,尚未觉察已是日暮。天幕转黑,偌大穹窿中冒出一弯月牙,金波流溢,辉洒万里。整条明月河都被月华点亮,如同一把锋芒犀利的长剑横亘于石牙山脉这柄断刃上,河上羌羯的旗幡已高扬,乘夜直啸,更添几分惨淡愁云。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她没有半点办法,只能跌撞着策马出城。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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