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第198章


“许是斥候带来的消息罢,也不好无端怀疑人家。”她余音懒懒,半是刚睡醒之故,又半是心不在焉,只记着夏凉会否因此遭算计。
袁雨又嘟囔了两句:“平日里不见他有甚建树,这会儿却带了这么个好消息,若是成了,我军可是反守为攻了。主子曾说这个乌提尔近来和从前不太一样,同是这副面相,先前是个不常说话的主儿,近来虽犹不多言,觑人时却无端多了份度量。”
她随性开了个玩笑:“会不会是别人假扮的呢?时局混乱,指不定有人想趁机起祸呢,一个不常言语之人更易下手。”
袁雨却是轻嗤了一声道:“你以为乔装打扮是这么容易的啊?若有这等高明法术能成日里以另一副面孔示人,主子还何需戴着面具?这天底下懂长期易容之术者,恐怕只有一二人。”
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脑海里冒出墓眠冷晦的面容,普天之下能有这等本事者,非他莫属。更况乎他不曾以真面目示人,也无从揭穿。已是四年,犹未有他的下落,若是他死无葬身之地了尚好,若还活着……其后果不堪设想。
“让你家主子小心点……”她凝眉道。
袁雨笑哼了一声道:“算你有点良心,主子没白供着你。你放心,凭主子的本事,不会出事的。”
“但愿如此……”她喃喃道,看向窗外,又是雪落一片,触目茫然。
入夜,她守在窗边独坐,想起墓眠那双眼,再想想乌提尔,不禁寒意入骨。人的容貌可以变,但他的眼神不会。尤其是那种残忍狡诈的目光,更是不会随时光褪去。此时袁子翌已出城,连日里未有大胜,西格有些急躁了,一次性压上了羌羯硕果仅存的一万精兵,决意以乌提尔麾下斥候的这一条消息同夏凉较个高下。
夜深沉,据称夏凉定于正亥时夜袭,欲故伎重演安江城之变,此时已近亥时,天边一片浓黑,地上又是煞目雪白,辨不出半分事态。
“你担心主子?”袁雨走到她身边问,言语间隐含了几分悦然之气。
她抿了抿唇道:“你说起这个乌提尔,我方想起一个人,此人凶狠暴戾,又阴险狡诈。”稍顿了顿,她长嗟一声道:“不是什么好征兆。”
许是她的神色太肃穆,又或是语气颇深沉,袁雨不禁焦虑了起来,望向原空城最前头的那座高山,却只有黢黑入目,不知凶险。
顷而,有一人单骑入营,不是别人,正是袁林。他纵马如狂,刀削的眉宇拧成了怒峰,直在营中大呼:“我们中计了!夏凉早早伏兵城外,袁将军正领兵后撤!”
她听不懂袁林说的羌羯语,但看懂了他眼中如深海般翻腾的焦躁,心知大事不妙,夏凉手握六万精兵,若是正面对抗,袁子翌手中这一万兵力根本不足道,若事态更糟些,是他们遭到了夏凉的伏击,后果则更不堪设想。袁雨更是心急如狂,慌不择言道:“怎么办!主子他真的出事了!我就说那乌提尔有问题!”
“你先莫着急,莫着急……”她虽如是说,但营中兵士已匆忙整队,准备后撤了。更有阵阵马蹄声向这边逼来,她走抑或不走皆无所谓,只是蓦然惦记起了袁子翌,若他战死于林宸封剑下,她多少会生些愧意。
原空城不大,军营扎寨处离伏击处不远,城头城尾也不过三两盏茶功夫的脚程,袁林来时大军已不断后撤。眨眼的功夫烟尘便弥漫到了城中,各路兵马分开撤退以分散夏凉追兵。她站在军营处俯瞰城中街道,一眼便看见了袁子翌。他竟走在队伍的后面,看来是要与夏凉一场恶战了。
袁林上报了西格又一一通知完军营各处,便跑到了她的身边说道:“主子说了,您再留下来太危险,乘着夏凉来袭,回去罢……”说到末处,他竟有些悲意了。
她早想回夏凉了,可袁子翌这一放,她又犹豫了,再望一眼奔向这边来的大队,袁子翌似也看见了她。他戴着面具,她只能看见他一双怒瞪的乌瞳,仿佛在说:“你还不走?!”
她狠了狠心,骑上袁林牵来的马,咬牙便要冲回去。却值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高呼“慢着——”,她一回头,只见一身铁黑的乌提尔骑在马上,后领十名兵士,正肆意地打量她,继而悠然道:“秋荻小姐这是要去哪儿?投敌吗?啧啧,若为大汗所知,可让下官如何是好?”
袁雨在她身后暗叫不妙,手按在了虎皮刀鞘上。她却下了马,压住了袁雨欲拔刀的手,在她耳边轻呼了一句:“来者不善,切勿出头。”言罢,抬头正视乌提尔,竟觉他笑容满面,没有半分羌羯危急的焦虑。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声惊鹤唳…
“不知乌提尔将军何出此言。”沉霖强自镇定,并不指望他没看穿自己的身份,只是争取一些思考的时间。
乌提尔提骑上前,一双细长眉眼如山间隘口,眼角叠笑,夹着几段眸光,看人时仿佛只看一半,又似乎全入掌握之中。他曼声道:“你这话可敢在大汗面前说?”
她咬唇不语,思忖着若他现在捉了自己去见西格,西格会不会恼羞成怒,以她来要挟夏凉撤军。
乌提尔却只是眯眼一笑,手挥如柔风,细声道:“来人,将这逆贼捉下!”几名持缨枪的羌羯兵速速围上前去,她往后退了一步,却是退无可退。
袁雨只能干着急,看着她被乌提尔的人带走也是无可奈何,又望城中战场方向望去,羌羯的撤军尚算有序,并不往军营这方撤,借着对原空城地形的了解,渐将夏凉甩在了后头,不知初交锋时损失了多少,但无论如何,这一战遭伏必是雪上加霜。
羌羯军悉数向原空城后撤,夏凉军浩大而羌羯军分散,羌羯军欲借原空山繁复山势的天然屏障隔开夏凉,皆自山间细缝过。夏凉军阵型庞大,从原空城穿过时已被扰乱,再过原空山,巨大的矩阵已不生效力。
乌提尔命人劫持她而随羌羯军撤军的方向去了,袁雨与袁林紧随其后,打算见机行事,借夏凉之手救她。
夜更深了,天寒地坼,碧血染霜化赤练,马蹄踏雪留长痕,整个原空城杂乱在红白两色里,马蹄踏翻了雪,又纵横了无数道裸露的沙土,仿佛曾有巨兽狂奔而过,狼藉一片。
乌提尔带着人马悄然从侧面的山峰绕过,先前被火光烧亮的夜又在寒山里转暗。金波流转,星穹分辉,乌山低寂,一行人自山间平地鱼贯而过,还依稀听得隔山剑啸。
此山势低平,两盏茶工夫他们便穿行了过去,刚出了山口即见羌羯军悉数北撤,那是羌羯王都飔风城的方向。
“看来夏凉此番是要斩草除根了。”乌提尔敛目北望,曼声长嗟。
前几次夏凉皆有所顾忌,恐怕是袁子翌初战时诱敌深入,除了夏凉近万兵力,方致使夏凉转快攻为谨慎,不轻易深入腹地。而今夜夏凉乘伏而起,连却羌羯几百里,更有直破大都飔风城之势,确是要定战局了。
乌提尔望了她一眼,又领队北上,与两军隔一段距离,避免发生冲突。
羌羯军拉成了数十条长线,兵力极分散。山峰连绵,夏凉人数多在此时便不占优势了,反显得笨重,不如羌羯来得灵活机动。
这场大撤退持续了一夜,羌羯军为保仅存的实力马不停蹄地望后撤,夏凉也是穷追不舍。天光方晓,夏凉因苦追了一夜无果,又怕辎重部队跟不上,只好草草占了飞掖城驻扎休整,此地离飔风城已不过百余里了。
这一夜乌提尔也是马不停蹄,奔波了一宿,终于到了飔风城。而飔风城早去了先时风光,如今是野雪弥卷,黄沙漫走。羌羯军一退驻飔风城,城中居民便遁了半数,昔时闹市喧喧尽作今者狼烟萧条。
羌羯被逼到了末路,城禁森严,便是白昼也严查过往行人,乌提尔只作是个另有任务的将军晚归,城门便放了行。
随乌提尔奔走了一夜,她已累得苦不堪言,不需乌提尔命人看着,她也是使不出半分气力了。羌羯军败走原空城后,朝堂上风雨不断,主战主和两派不消停,西格刚回了宫尚不得歇息,便又同诸臣商议起了局势。
她迷迷糊糊地跟着乌提尔进了宫,袁雨不得入内,而袁林早不见了,或是去通报袁子翌。乌提尔带着她要去见西格,她也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时近午时,西格方有空闲,乌提尔见机求见,西格许是也正有事要见他,便准了。乌提尔并不马上带她进去,自己先行了一步。他刚一进去,她便听西格愠怒道:“那探子的情报究竟是怎么回事?”掩不住整夜劳顿的疲倦。
紧接着,她又听到乌提尔细声道:“大汗息怒,当初臣下已听这探子说自己是袁将军的人,方未起疑。如今臣下已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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