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第203章


只是那人觉察她看着自己,也抬眼望她,那一目唐突,百炼之钢化作绕指温柔,还依稀彼时风月缱绻。
她几要唤他一声“渊”,却顿有强压镇胸臆,嗫嚅了一下,什么也唤不出。便是如此,两人如站成了雕塑。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吹彻玉萧寒
沉霖同云愔相对而立不过须臾,彼此尚未发一语,便有一人从旁夺步而出,径直向她而来,非是他人,正是竺清漪。
竺清漪一个抢先便横亘在了两人中间,上前来握住她的手低声笑语道:“姗姗来迟,让你受惊了。”
她便也只好扯出一个微笑,回礼道:“承蒙相救,谈何来迟。”只是顷刻间,她又恢复了仪态,言笑自若,礼尽辄止。
云愔也退后些许,含笑垂眸,却不是先时那般温柔。
竺清漪灵眸转了一轮,各扫了两人一眼,旋即笑自靥生,婉婉叙道:“先下遣红莲入宫同西格知会一声,好让我们送秋荻回来。不料云愔多虑,前脚红莲刚走,我们后边又乘夜乔装而入。岂料一疏忽,红莲没了踪影。寻迹至此,竟逮着这奸贼,亦可叹幸甚。”
谈及正事,云愔复上前几步,含笑道:“夜色已深,有什么话还是回去再说,你人不见了,想必那边也甚是焦急。至于他——”云愔斜眼瞥了墓眠一下,唇畔浅笑顿作寒流,瞳仁里暗得映不进一缕光,他又道:“我们自有处置。他若不出现尚好,今日被我们逮着了,二十年前的帐可要一次清算!”
她挑着月光看清了他眼中的阴戾,仿佛陌生了许多。曾几何时,那般似水柔情也翻作峰峦之利了?白驹过隙,总有风貌偷换。纵可叹,却奈何,无言语,清风寂。
有几名黑衣暗卫随之而出,两名手脚伶俐地架起墓眠,两名搀扶起红莲,又不着声息地疾步而去了,三人随后。山中猎猎风过,她一眼回首,山围水悠悠,转瞬五年秋,不觉又念起彼方的林宸封了。
回到宫中,云愔同竺清漪替她说明了忽然消失的缘由。虽则两人与西格不甚相熟,然西格迎得秋荻重归,喜不自胜,便不多计较了。
夜已三更,众人散。沉霖应竺清漪之邀,辞别袁子翌,随她去临近明月河的驿居中过几天,适机即送她返夏凉。
临别时,袁子翌不发一语,只是睁着一双澄亮的瞳仁看她,似是黑夜里的一抹游影,静默得甚至令人发憷。然而他终是什么也没做,惟轻道一声“珍重”便走了。袁雨跟在他身后,眨巴着眼睛地望了她一眼,也随自家主子走了。她干站了一会儿,直到袁雨的身影也没去,方下意识摸摸两颊,一片冰凉,才觉这转瞬间竟已是别离。枯叹一声,她亦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适驿居,夜更转深,众人只是絮叨了几句,便各自回房了。幽月惶惶,洒在凝冻了的明月河上,仿佛多少飘橹流血也结成了冰,在暗流下明明灭灭。
翌日竟是晴好,万宇空澄,云白风清,一轮圆日当空,撕破了飔风城连日的阴霾。
一夜疲顿,沉霖乍醒来便觉舒爽,浑身透着清新劲儿。行至厅中,早有主人备餐而候,她报以一笑,不甚客套便入了座,她想他们也该是说说这一路了。
果不其然,竺清漪待她一入座,两靥便叠了笑,慢声轻语道:“此番是我们云竺两家疏忽了,不察贼人作梗,让你受惊扰了一月余,衷怀歉仄。略备薄盏,切莫推辞。”
她一笑回礼道:“族事繁杂,偶有差池在所难免,两国战事亦非因秋荻走失而起,不必太过挂心。”
提及战事,竺清漪不免叹了一声:“才了却族中诸事,两边又起风波。此事若放在以前尚可安然,可如今秋荻已证实是确为云烟,放任羌羯破灭,又让西格和她如何自处?”
“两头不着边,也确实为难你们了。”她如是说着,心里并不很在意。世间不如意何其多,不过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耳。
自她坐下来尚不曾开口的云愔却是蓦然道:“若他日宸帝西定羌羯,还望赏几分薄面,放过西格一马。”
他眉目淡然中透着肃穆,无言中又自有另她不可抗拒的威慑,她张了张嘴,想要拒绝。还是那般看着他,却顿觉几月不见,他消瘦了许多,面容显得更为清癯,广袖飘飞,已似捉不住臂骨。她指尖乍动了一下,捏着衣襟的手松开了,出口已不是原先欲述之词:“事关重大,我……尽力而为罢。”
听她如是答道,他便笑了,满面清清月,双目淡淡风,作揖以谢,白袂扬芳。她喉间蓦地一哽,只是勉强一笑,复低头用膳。
放过西格谈何容易?这不是林宸封一人能说得算的,她不想让他为难。然总觉有愧于云愔,他不曾开口求她什么,这生杀往来二十余载,为了仅存的妹妹而央她,她岂忍心拒绝?不为难别人,只好为难自己了。是以茶饭也顿失香味,一餐草草了事,她早早告退了。
夜来闲步小园庭中,晴日解冰水,明月河释了冻,缓流而东,彼方即是夏凉。冬气毕竟寒冷,她又甚是畏寒,一觉无趣,便欲回房。
身后却是有人叫住了她,一声轻柔,不消回头便知是竺清漪。
她回了身,但见竺清漪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她便先开了口:“有何事便直说罢,我与你们两家虽算不上交情非浅,然毕竟有故,力所能及之事必不推辞。”
“我自知让你替西格求情,乃是强人所难。然云愔他……他许是命寿无多了,这二十多年他受了太多委屈,如今云烟能回来,他不想看惟一的妹妹也同他这般孤难鲜幸。便是强求罢,也望你体谅。”竺清漪娓娓道来,偶有断续,竟依稀哽咽。
她微惊,问道:“这几月发生了什么?”
竺清漪拈襟半掩面道:“是旧疾了,早在暗月时,他便以毒抑毒。曾是四十九种剧毒同存一体,纵是解了,也已耗尽了大半心脉。加之长年驱驰劳苦,雪上添霜。近日气血渐衰,我本一介医者,他寿者几何我也略有定数了。”
她不禁悲叹一声,说道:“我也是早知他饮鸠止渴了,却不想这么快……你可有个确数了?”
竺清漪哀哀道:“说定也非定,情势若好些,便有十余年。如若不好,纵是只有三五载也未可言。”稍顿了顿,竺清漪放下锦袖,默看了她少顷,又道:“只是心有顽疾,如何能医身病呢?”
她心底里登时咯了一下,竺清漪话外之音坦坦,她自然了悟。只是奈何天意弄人,既已心系一人,其余皆是辜负。未几,她只得徒然叹一声道:“力有未逮,此结亦只能靠你去解了。”
竺清漪目中闪过微光,轻声道:“其实亦并非全无周旋之地,只要你愿意……”
她大惊,方要言语,竺清漪便抢白道:“我也知你同宸帝情投意合,只是希望你能顺顺他的心意,莫太疏远了。”
她强抑下内心诧异,请呵道:“这成何体统?你是他的未婚妻,却来这样央求我。此事于他在欺,于我不义,于你更是何忍,怎能这般颠倒妄错呢?”
竺清漪上前了一步,轻捉起她的手,眼角悉堆情与哀,长呼一声:“姐姐!你可知你不在的这些时日,他过得怎般?其实族中事务并不算多,诸般皆应慢慢来,他却一日当十日用,周日劳顿不息,谓之早竞复家大业,实则我明白得很,他只是怕自己多想,走偏了这道。常人尚不能日不食夜不寐地奔走事务,更况乎他这般体质?气血衰微亦是难免了。我自然不舍,但见他日益黯然,我更是不忍呵!”
她被握着的手乍一动,旋即缓缓抽出。她咬了咬唇,说道:“或许这样说太过无情,然这确在我力及之外,为西格求情可以,而同他假意亲近,对不起林宸封,更对不起他呵!”
竺清漪不依不饶,呼声更大:“不念此情,便请你念念,自他同你分开后这一年里暗中相护的苦劳罢!”长舒了一口气,竺清漪凄然笑道:“你以为他教你那句歌词只是一时兴起吗?他其实从不曾离去啊!他调了两名暗卫去暗中保护你,有些时候甚至是亲临而为。他不出现,不是弃而不救,只是太难。不到万分紧急时刻他不会出来,至于何时当出,他自有计较。他一直都在啊,独你不知矣。”
她震撼得不知言何以对,知道自己亏欠一个人如是之多,却无力偿还,她还能说什么?竺清漪不非难于她,甚至于央告,她不能推辞,更不能接受,进退维谷。“我……”她支吾言语,一时间没了主意。
竺清漪却先道:“你不必这么快做决定,我自知此事多有为难,但还请你三思,无力以报,只求你念念他的苦心上……”似是怕她推拒,竺清漪掩面疾步而去,独留她一人孤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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