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贫僧大喜》第81章


几年不见; 再见到尚空那日; 尹修竟有些觉着陌生。不知何时,当年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 竟已比自己还高了。犹记得当初仍是半大孩子的尚空,昂着脑袋傲气地说; 要长得比大师兄还高; 如今看来大抵是实现了。
尚空来见尹修时; 身上所穿的已不再是僧袍; 而是换上了平常人家穿的棉布衣裳。他并未多言; 只唤了一声“二师兄”; 对尹修行了一礼; 便转身离开。
又两年; 当今天子驾崩; 三十一岁,继顾连卿之后,又一个英年早逝。
顾连宸去的突然,未有遗诏。朝中几位重臣以太子未立,且众皇子年幼为由,谏言将皇位传与先帝的兄弟。
然而顾连卿、顾连宸两位帝王继位后; 皆是将自己到了年纪的兄弟封王,送往了封地。如今留在京中的几位,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再看封王的那几位,资质平平,恐也难当大任。
便是此时,已到知命之年的蒋将军却自民间寻回了当年宣帝的一子,名唤顾连昭。据说,乃是当年宣帝瑗妃的次子。至于当初分明说是一出生便断了气的孩子为何还活着,也无人再深究了。深宫之中,离奇之事颇多,若事事计较,恐怕是永远计较不完的。
顾连昭一出现,便得了蒋家与尹家的拥护。自然,此处说的尹家,已不是尹修在时的尹氏一族,而是尹太傅的胞弟一脉,如今已是尹家的家主。听说,尹太傅的这位胞弟自打成年后便远离京都,在外地行商。直到武帝驾崩他才回京,且一回来,便接任了尹氏家主。其后,更是弃商从政,一朝恩科及第,便是一路前途坦荡。
顾连昭继位,颜家并未表态,不支持亦不反对。朝中唯一说得上话又持反对态度的,便只有魏家,顾连宸的外祖一脉。奈何魏太后当年在冷宫中待得久了,身子骨一直不好,恐也熬不过几年了。魏家几位能主事的亦早在顾连卿在位时便被斩杀,如今这反对一说,顾连宸已死,没了主心骨,也未能激起多大的风浪。
最终,这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顾连昭其人,朝中众臣并无几人见过,直到诏书颁布的那日才得以一见。众人皆道,顾连卿与顾连昭兄弟俩的长相着实不大相像,顾连昭肖父,而顾连卿肖母。
可若是深究起来,他们俩其实也是相像过的。幼时的顾连昭便有几分肖似顾连卿,只是小孩子长得胖了些,又无人特意比较,才会无人发现。只有一回,顾连卿变胖之后,尹修见到他的第一眼,直觉那是一个大号的尚空,只可惜,那会儿的尹修缺心眼缺的愁人,根本没有多想。
新帝继位,祭太庙。仪式仍由铭生主持。
自打见识过一回祭祀大典,尹修便没再参加过此类祭典,这一回,铭生却似是有意带他前往。并在祭祖前一日,特来告知。
大典举行之时,尹修立在大殿一侧,看着那长身玉立的男子缓缓行到铭生跟前,惊得几乎忘了呼吸。直到祭典结束,他都没能回神。
期间,顾连昭只在入殿时看了尹修一眼,其后便一直目不斜视。直叫尹修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可新帝继位后不过半月,便至镇国寺进香。尹修也再次见到了顾连昭。
两年未见,尚空的头发早已蓄长,全然没有幼时包子的模样。他笑着饮了尹修亲手烹的茶,又唤了一声“二师兄”。
“继位的为何是你?”尹修听见自己这样问。
顾连昭放下杯盏,“二师兄可还记得,我六岁那年与你说过的大师兄儿时之事?其实,瑗妃娘娘因难产而故去,那婴孩却并没有死,瑗妃的母家冒死派人进了冷宫将那孩子换了出来,养在一户平常百姓家中。那孩子六岁那年,国师的继任者进了镇国寺,瑗妃的母家便也将那孩子送了进来。这一切国师都知晓,可那对兄弟的命途多舛,与他有脱不开的干系,他便将那孩子收入门下,赐法号尚空。于师父而言,他只是为了自己的一时之过来补偿那对兄弟,而在这背后旁人想做什么便与他无关了。”
尹修听得皱眉,原来,当初那么小的尚空,便已被卷入了夺嫡之争。而时至今日,他那样亲近的师弟,才对他说一句实话。
他的神情全数落在了顾连昭眼中,不由轻笑道:“二师兄,你是命定的国师,大玄子民衷心信仰之人。他们将我放在你身边养大,便是为了得到你的庇护,便是为了今日。兄长与顾连宸,无论他们的角逐最后结果如何,最后继位的终究会是我。兄长他不会与我争,他自小便厌倦这些,而顾连宸,他不知我的存在,兄长若不在,他便少了防备,终有一日他会败于我手。”
尹修笑得颇为讽刺,“如此,我竟成了你们手中的一颗棋子?”
“二师兄,你并非棋子,而是我的护身符。我自小在你身边长大,你于我而言,亦兄亦父,除了没有母亲,旁人家孩子该有的一切,我都有。”尹修一愣,而后又听他道:“至今犹记得,小时候你带我去后山,抱着我去摘树上的柿子,我爬上了枝头却下不来,你便在树下向我张开手臂,紧紧地接住我。我与兄长相比,当真幸运了太多。”
听他提起顾连卿,尹修却不由得记起那几年他们的疏离,脱口便问道:“你恨我?”虽是问句,然而早已在心底肯定了几分。
顾连昭却道:“为何要恨?为了兄长?可连他自己都不恨你,我为何要恨你?”他笑了笑,“可若说当初知晓兄长的死因时,说不恨是假的。后来想通了,恨不下去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我以为,你会像蒋钰那般,见不得我活得好。”
“不,你要活着,活的好好的。”他看着尹修的眼睛,“若是哪一天兄长醒过来,这世上至少还有人能记得他。”
“你……怎会知晓?”尹修不由惊愕。
顾连昭又饮了半盏茶,“当初兄长刚去时,蒋大哥便来寻过我。兄长的魂魄能够化为人形,便是因为用了我的血为引。后来,蒋大哥用自己的血养着兄长的魂魄,直到阳寿耗尽。又将兄长托付于你,带回镇国寺。其后的许多事,我都知晓。”
“你既然早已知晓他耗尽阳寿养他,为何不阻止他?”
顾连昭一时被问得没了言语,他微低着头,手中转着茶盏,许久方道:“因为他执意如此,因为我若阻止他,兄长便回不来了,还因为,人都是自私的。”
这下,没了言语的成了尹修。顾连昭的话太直白,叫人无从反驳。
“二师兄,你知道吗?我能登基,靠的并不只是蒋家,还有你们尹家。”顾连昭忽然道。
当初回镇国寺时,蒋钰便已说明,尹家会另有人接手。既是他一手安排,自然会找一个蒋家的同盟,是以,这话倒是叫尹修没什么好吃惊的。
见他没什么反应,顾连昭又问:“那你可知道夏家与尹家的关系?”
“夏家?”
“对,夏家。当年被我母妃牵连,满门遭到贬谪的夏家。”
满门遭到贬谪?尹修听着这几个熟悉的字眼,忽然记起了当年娘亲提过的夏家,“我祖母的姐姐,是她嫁入的那个夏家?”
顾连宸道:“正是。”
可除此之外,尹修总觉着似乎有另一个人与他提过,那个人是——
顾连卿。
“如果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不是我,那么我所重视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不光我自己,蒋家、尹家、我母妃的本家夏家,全都会遭到波及。当年皇后背后的魏家凭借着投毒一事搞垮了夏家,后来父皇查明真相,这才留住了夏家一脉,不至于满门抄斩,但碍于魏家的势力,判了夏家子孙三代不得入仕,在朝为官者也全数被革去了官职。”
尹修忽的笑了,他问:“除了我,夏家与尹家的关系,你们是否全都一早便知晓?”
顾连昭点头。
“所以我父亲才会那样极力拥护顾连卿?”
“是。”仍是点头。
“那后来呢?我父母的死,是否也是你们一早便商量好的?我尹家注定是你们事成之后的一枚弃子?”
“若非顾连卿看上了我,在你们开始杀戮之前将我支走,如今尹家墓林中,是否也有我的一座坟墓?”
“顾连卿的死,根本就是在赎罪,可你们竟还将他送到我身边来!你们究竟以为我有多大的善心?我不是圣人!我能杀他一次,便能有第二次!你知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题,根本不给顾连昭回答的时间。到了最后,尹修的语气已成了质问,若不是刻意忍耐着,他怕是早已掀了面前的桌子,将眼前的人也一并扔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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