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贫僧大喜》第86章


无人注意时,小猫忽然跳上床去,在顾连昭肩头无助地拍打着,口中无端叫得凄厉,听得人心头发颤。尹修想将它抱走,它却用爪子抓着顾连昭的衣裳,如何都不肯松开。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连……昭。”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霎时间,小猫松了爪子,无力地被尹修抱走。
几十年不曾睁开的眼睛一点点露出它原本的模样。“连……昭……”那声音又喊了一声。
尹修与蒋铄猛然抬头向床内侧看去,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双眼。
尹修几乎忘了呼吸,手中抱着猫呆在原地,看着那人向虚空艰难地抬起手。他的手停在空中,微微发着抖,仿佛抬手的动作已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终于,力气耗尽,那手正要落下来时,却像是被抓住一般停在半空。
那一刻,尹修分明看见他手中正握着另一只手,同样的年轻。那只手后,一条手臂渐渐显形,再来,便是完完整整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身着僧袍,长身玉立。
“连昭?你还在?”蒋铄似有所觉,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向那人影所在处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能碰到。
那人影向蒋铄转身,忽然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蒋铄的泪便落了下来。
随后,他又如出现时一般,站在蒋铄面前,一点点消失不见。
直到蒋铄带着顾连昭离去,尹修仍旧未能回神。两步之外,朝夕相伴数十载的人在那里看着他,眼神仍是当年那般,带着浅笑。
直到顾连卿再一次费尽力气向他伸出手,他才呆呆地将手交过去,呆呆地问:“方才空空说什么?”
“他说……我等你。”
“阿修,我们……从头来过。”
尹修一窒,终究握紧了他的手,哑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番外的!
☆、 番外二
番外一
史书记载; 顾连昭享寿八十二岁,是大玄国史上活得最长寿的一代帝王。至他驾崩之时; 几个儿子都已近花甲之年,便有了传孙不传子一则。
继承大统的是顾曦的第五子; 二十六岁; 资质聪颖; 正当壮年。
蒋铄料理完顾连昭的后事,便离了深宫。当年成婚之时; 顾连昭果真如他打算的那般,将后宫中所有妃嫔姬妾放归; 允她们自行婚嫁。至于几个儿女; 则全是在年幼时便被安排在蒋铄身边长大; 如同血脉至亲。
蒋铄离宫之时; 儿女们也曾挽留; 道他年事已高; 不宜再劳顿。蒋铄却道:“他是在镇国寺去了的; 我自然也要在那处终了。”便知挽留不得; 只得顺了他的心意; 并频频入寺看望。
蒋家一门忠良,蒋铄虽入了宫,但军中职务仍在,更是推却不了身为将领的责任。成婚之后,凡有外敌来犯,蒋钰与顾连昭便必得经历一番别离。如此十数年; 直至蒋氏一门又出良将,外敌轻易不敢来犯,两人才得了长相厮守。
只是十数年时不时的征战,也在蒋铄身上留了累年旧伤。
顾连昭走后,蒋铄的身体开始渐渐衰败。尹修曾与寺中研习医典的弟子一同为他调养,只是还未开始,便已被他拒绝了。
蒋铄道:“他还在等我,怎能叫他久等?”
调养一事,只得作罢了。尹修一度以为,蒋铄身体的衰败是因他不想再叫顾连昭久等。一段时日之后却发现,这不过是累年旧伤作祟,到了蒋铄这个年纪,生老病死已难以抗拒了。
蒋铄就住在当初尚空住过的院子,时隔六十多年,镇国寺早已翻新整修过数次,那所院落自然也是新修的,却仍是当年的模样。
早不知自何时起,蒋铄对待尹修已不再是当初那面无表情的木然模样。许是被顾连昭影响,两人虽算不得亲厚,但也能心平气和地交谈。
尹修偶尔会去看望蒋铄,自蒋铄口中,也知道了许多当年蒋钰之事。
当年顾连卿出征之前,派人将蒋钰软禁于蒋府。蒋将军受顾连卿之命,给蒋钰服了药,卸去他的力气,整日看守在房中。
但蒋将军也在西征之列,他不在蒋府,便给了蒋钰可乘之机。那个机会,便是蒋铄。当年蒋铄只有三岁,却已是个小人精,比起父亲,更与兄长亲近些。当年助蒋钰脱逃的,自然是唯兄命是从的蒋铄。
“若是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助他离开。”提及此事时,蒋铄对尹修道。
尹修点头,若他是蒋铄,定也不会再放蒋钰离开的。
“兄长在府中被困了数月之久,后来我在他的授意下,试了许多回,才终于得以帮他换了药。又故意摔伤,将看守们引开,他便逃了出去。一路上,为了避开追捕之人,走得磕磕绊绊,赶到西境之时,又是许久之后了。”苍老的蒋铄与尹修同坐在窗边榻上,他看着窗外庭中已染上霜红之色的树木,开口道:“兄长回来时,带回了连卿哥哥的棺椁。他与父亲大吵一架,喝得烂醉。我去房中看他,他大抵是心中苦闷,不吐不快,也大概觉着我年纪小,定是不会记得的。可我至今仍记得清楚。”
“他说,他到军中那日,连卿哥哥受了重伤,本以为便可如此结束了,谁知竟被军医们救了回来。那时兄长很庆幸,要将他带回医治,却不知他早有防备,一旦兄长到了军中,便会有人在他身上动手脚,他一时不察又被软禁在军中。后来伤口尚未痊愈,羌国大军又一次来袭,连卿哥哥带伤上阵,那一次,虽击退了敌军,他却也是伤上加伤。”正说着,他忽然问,“你可知最后他是如何去世的?”
尹修摇头。
蒋铄笑了笑,“既是你的安排,怎会不知?”
尹修呼吸一窒,仍是摇头,“自他上了战场之后的一切,并非我的安排。那时,我只要一个结果,其他一概不过问。”
蒋铄的笑变得几分苦涩,“我军之中,有顾连宸的细作。连卿哥哥在鬼门关躲过了一回,他们自然不允许再有第二回。双方混战之时,他们放了暗箭伤人。”他顿了顿,终是道:“是兄长给了他最后一刀,因为知晓再强留他只是给他徒增痛苦罢了,倒不如给他一个了断。”
一时间,除了惊愕还是惊愕,怪不得,怪不得蒋钰当年总提及还债一说。尹修险些没端稳手中的茶盏。
“兄长将他的死归咎于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便是他自己。回京途中,他花重金请来深山中钻研奇淫巧技的术士为他养鬼,但这是损阴德、折寿之事,那人提出要用另一人的阳寿来换。兄长便决定用自己的阳寿将养锁在玉中的魂魄。那几年,他老得很快,怕被人发觉,又厌弃了蒋家在朝中的尴尬处境,便干脆辞了职务离开京都。却也没有走远,他一直待在京郊一处村舍内,那魂魄也一同藏在那处。直至寿数将尽,他才回到府中,并差人请了你来。”
至此,本该跨越了很长一段时光的故事,却只在三言两语间,似乎是讲完了。两人一时无话。
“他的忌日,顾连卿的忌日,在何时?”良久,尹修忽然问。
蒋铄摇头,“兄长未曾提及,你还是自己回去问吧。”
这似是在下逐客令了,尹修十分从善如流地起身,谢过他的茶便告辞了。
这个问题,尹修能问蒋铄,却问不得顾连卿。怎么能问呢?这与直接问一句“喂,我何时杀的你?”有何区别?
尹修回了房,小猫不在。说起来尹修也觉奇怪,若非他的错觉,自打顾连卿醒来之后,小猫便变得笨了许多,且也不再如之前那样黏着自己了。更有甚者,他近来发觉,小猫似是开始长大了,活了六七十年的小奶猫,竟忽然开始生长,实为一桩怪事。
顾连卿仍旧躺在床上,只不过尹修一进房中,他便睁开了眼睛,笑着道:“你回来了。”话中的欣喜听得尹修有些不太自在。
可其实,自打那日一时发懵答应他从头来过之后,清醒过来的尹修每回面对顾连卿时,总是不自在的。他们如今是何关系?恐怕谁都说不清。
于他而言,已然过了七十多年,再深刻的恩怨情仇也该淡了。何况当年种种,他已从旁人口中知晓,怨气虽有,仇恨却已消散。可是顾连卿呢?闭上眼睛之前,满心只知要杀他的正是他相守数年的爱人,睁开眼睛后,眼前仍是这人。他却要与他从头来过?他莫不是躺了太多年,躺的脑袋都坏了?
有时尹修真想向他问个明白,可一触及那双眼睛中的神采,便忽然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尹修“嗯”了一声,略一迟疑,又走向床边坐下,问道:“今日如何,能动吗?”
顾连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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