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第56章


“第四十九条,有……有求于人时,用‘请’、‘您’等敬词;有愧于人时,用……用‘对不起’、‘请原谅’等歉词;有助于人时,用‘没什么’、‘别客气’等谦词……得到别人帮助时……用‘谢谢您’、‘麻烦您了’等谢词。
杜剑说:“对照《规范》第四十九条,你做得怎么样?
刘川把头彻底低下,说:“不够。
“是不够,还是根本没做?
“……没做。
“没做怎么办?
“……下次改正。
杜剑见刘川每答一句,都慢了半拍,不情愿似的,不由厉声喝问:“那这次怎么办?
刘川不知说什么。
“让你说声对不起,说声请原谅,就这么难吗?你比孙鹏、比大家,都特殊吗?你觉得你比大家特殊吗?
刘川这才抬起头,看了孙鹏一眼,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又说了一句:“请原谅。
杜剑转头,看孙鹏,孙鹏脸色青虚虚的,除了两颊新起的几个疙瘩,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点血色。
“孙鹏,你是不是也想把四十九条背一遍啊?
孙鹏瞪着刘川,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
“没什么!别客气!
这两句谦词,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杜剑看着二人,又看看周围默立的犯人们,说:“学《规范》,是为了用!回号吧。
刘川说了声:“是。
孙鹏也说了声:“是。”说完率先向监号走去。
刘川跟在孙鹏后面,走进监号,刚刚在小板凳上坐下,孙鹏走过来了,一脸狞厉,把手里的鸡蛋汤端至刘川眼前,往里啐了口唾沫,然后倒进了刘川的碗里。
“你大公无私,汤都给我了,我向你学习,也都给你。还多给你一口,够不够意思!
孙鹏倒完,看看盆里还剩了一点残汤,又啐了一口,然后滴滴答答地在刘川头上倒净。
刘川的头发短,汤水和唾沫存不住,很快顺着脸和脖子流了下来。班长看见了,冲孙鹏惊问:“咳,孙鹏,你干吗呀!
孙鹏不理班长,冲刘川恶狠狠地说道:“对不起!请原谅!
班长看刘川,刘川坐着,低头,没动。
大家都没动。
大家都知道,刘川过去是警察,可孙鹏也不是好惹的,惹蹿了亲爹都敢打。这时候还没人知道,刚才孙鹏的老婆不是看他来了,而是和他谈离婚来了。
预料的情形很快发生,并没留下太多悬念。刘川在孙鹏转身的刹那快速跃起,速度和冲力让孙鹏重重地撞在床上,床架子立即发出了劈裂的声响,孙鹏的头部也结实地磕在床帮,但他的疯狂马上在一秒钟内反超了刘川。他手脚并用,动作变形,口中嘶喊,面色赤红,头上的青筋鼓鼓跳起,脸上的疙瘩也冒出血光。这场双方都玩了命的殴斗让犯人们纷纷闪开,有好几盆鸡蛋汤被踢得盆飞汤溅,靠墙立着的书架经不住两人扭在一起的大力冲撞,轰然倒下,书架上书籍和杂物成放射状般喷了一地。犯人们谁也没能想到,身高体壮相貌凶残的孙鹏,竟然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打中渐处下风,渐显颓势,渐露败相。他们渐渐看出来了,刘川虽然身单体瘦,但这小子肯定练过,一招一式,都很实用,很占便宜,而且,他们也看得出来,这小子下手也够狠的。
至少有两个队长冲进来了,紧接着,分监区长杜剑也冲进来了,班长这才冲上去抱住刘川,另两个犯人也拉住孙鹏,这场打斗终被遏止。孙鹏和刘川,两人全都眼肿嘴破,从场面看刘川占优,从伤势看不分伯仲。
更多的民警从备勤区冲进筒道,手执钢铐和电棍赶来增援。刘川和孙鹏全被铐了背铐,一前一后弯着腰被众民警押出监号。他们分别被押在两间管教干部办公室里,半小时后,医生来了,给他们检查了脸上头上的伤势,上了药。又过了十多分钟,他们被押出了一监区的楼门,穿过操场,押到了禁闭中队,分别关进了不过三平米大小的禁闭监号。
第18章 祖孙相见
禁闭队也叫反省队,设在监狱西北角。在天监的犯人中,禁闭队就俗称“西北角
刘川刚从公大分到天监工作时,曾经来过“西北角”,那是跟着遣送科的新干警一起来参观的。他那时怎会想到,当时令他非常好奇的这种方格似的蜗室,一年之后竟会成为关押自己的囚牢。
刘川真想死啊。
可在这间禁闭监号,想死也死不了。
这里的四面围墙,都用软塑包着,就算找到上吊的绳子,也找不到挂绳子的地方。这间小屋长不过两米,宽不过一米出头,却很高,活像个深渊般的天井。这样局促的空间,还装了一只抽水马桶。在这个天井的上方,还开了一扇天窗,窗外就是二楼的筒道,管教干部和值勤武警可以居高临下,随时随地把这间小屋一览无余,看个底掉!
刘川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学历史的时候,书上讲过,北宋灭于金,宋徽宗和宋钦宗被投于深井苦熬余生。昔日君临天下,今日坐井观天。刘川想,那也比他强呢,他观的,只是管教干部的裤裆和武警的鞋底,和他们俯身监视的冰冷目光。
刚关进来的时候,死是惟一的念头,他一天到晚发狠地乱想,一旦走出这座“天井”,将选择怎样的死法。想到死他就必然想到了奶奶和季文竹,泪流满面啊!他哭着和她们告别,告别了好多次啊!
他哭着说奶奶你原谅我吧,我没法再陪着您照顾您给您尽孝啦,没法再熬出去为您养老送终啦!下辈子我还是您的小孙子,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听您话。
想起季文竹他的眼泪更是泉水一般地奔流,更是泣不成声了:文竹你还爱我吗?你还想我吗?认识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可惜我的福气太短啦……文竹我死了你就再找一个好的吧,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找一个让你一辈子幸福的人,只要你幸福我就放心了……你千万别为了出名让人骗了你,平平淡淡才是真……想起季文竹他突然有点怕死了,那份牵挂真让他放不下!
一连三天他天天和她们告别,可三天之后,他竟然真的不想死了。狂躁的心火冷却之后,他竟然渴望管教干部能找他谈谈,哪怕训斥、责骂一顿,也不愿一人默默无闻。可一连五天没有任何人理睬过他,除了每天有半个小时监号的电动门砰的一声自动打开,他可以拖着坐麻的双腿进入门外同样不到两米见方的放风区去,看一会儿天空阴晦的颜色;除了每天两次有人从门下的小窗把饭食送进监号之外,再也没有一点人间的声响。他以前在遣送科时就听老干警说过,犯了过错的罪犯关进反省号一般三五天不会理他,三五天一过,再暴躁的犯人也会自己蔫下来的,再死硬的犯人也会求饶服软,再沉默的犯人也会渴望有人过来,让他发出声音。
第六天,来了一个队长,也没找他谈话,只是送来了纸笔,让他写认识。他就写。写了一个小时,写满了正反两页,然后就使劲敲门,迫不及待地交了。交完之后又是一整天没人理他,他又敲门,一个队长过来问他要干什么,他问队长我的认识行吗?队长说你那叫认识吗?你那叫辩解,你打架怎么说也不对,讲那么多理由干什么,把责任都推到人家头上干什么,人家的问题让人家自己去讲,你就讲你的问题不就完了。刘川说:那我重写。队长说你呀,你再好好冷静两天吧。刘川一看队长要走,连忙隔着门叫:我冷静了,队长,我已经冷静了。队长没再废话,关了门上的小窗,还是走了。
队长说话算话,真的过了两天,才又给他送来纸笔。刘川还是仅用一个小时,还是正反两页,密密麻麻把白纸写满。只说认识,不谈过程,只说主观恶习,不谈客观原因,把打架的危害性,造成的恶劣影响,从根子上发掘了一番。从他当初用热粥泼了单鹃的妈妈和那位无辜邻居的行径开始挖起,把自己的问题做了归结,从思想上归结为法律观念极其淡薄,从行状上归结为好勇斗狠心毒手辣,这个毛病如不彻底改造,将来出去对社会仍是极大祸害云云。
检查交了之后,第二天一大早,监号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队长站在门口,让他出来,不是到放风的天井,而是出了环形筒道,走到了反省队的院内。那一天太阳很暖,光线刺目,院子虽然只有百米见方,但刘川却感觉开阔有如天河监狱巨大的中央广场。
他在院子里被戴上了手铐,然后带进一间谈话室里,他一进屋子就喜出望外,因为他看到屋里坐着的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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