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第71章


季文竹也朝摄像机那边跑过去了,庞建东沉着声音对小珂说了句:“咱们走吧。”便率先扭头向下山的路口走去。山上的风很大,把庞建东后背的衣服吹得鼓胀起来,使他那一刻备显魁伟。小珂转身,跟着他走了两步,又不由自主回头看去——万里长城的一个垛口上,一段好戏已经开拍,季文竹激情拥吻着一位风度男子,架在升降车上的摄像机从他们的面前缓缓摇过,徐徐升起……
小珂蓦然回首的目光,并未随着上升的镜头,投向垛口那对“深情”男女,而是向服装箱上那片无人顾及的散落的玫瑰,匆匆一瞥。那些玫瑰在太阳的灼烤下好像已经败了,花色枯萎。山风吹过,叶瓣飘零,几点残红碎绿,无声无息地向着残砖断石的斑驳城垣,随风飞去,飞向绵延无尽的山野,渐渐幻化于无……
第22章 狱中表现越来越好
孙鹏住进病犯监区一个月后,三分监区决定,派孙鹏的同班犯人李京过来,替换刘川,陪护孙鹏。
孙鹏那时已经有近二十天不满床满裤子拉屎了,而且,下肢麻痹的“症状”也有“好转”,能扶着墙自己走路了。但,尿还是憋不住,还是满床撒,每隔半小时就撒一次,一点存不住的。刘川走了两天之后,孙鹏在监号内大喊大叫,喊来了病犯监区的值班民警,坚决要求换掉李京,理由是李京陪护不好。刘川陪护时总呆在病房里,甭管多骚多臭,都在病房里看法律函授的书,这样孙鹏有事可以随时叫他。可李京就不了,李京老是串号,老在筒道里和其他病犯闲聊,老聊他在外面的那些美事,吃过什么饭坐过什么车之类的,孙鹏尿在床上喊半天他才进来,而且对孙鹏的态度也特别不好。孙鹏要求再把刘川派回来,除了刘川他谁也不要。病犯监区的民警把他的要求转告给了三分监区,三分监区当然不予理睬。继续让李京在病监陪护了一周。在这一周中,孙鹏和李京争吵了多次,甚至还互相用唾沫啐对方。孙鹏还从床上爬下来,爬到筒道里又哭又闹,拒不吃饭,拒不回号,把屎尿都拉在筒道里,把筒道弄得臭气冲天。看出来他是想把事情闹大,惊动监狱领导,就算达不到保外就医的目的,至少也得把刘川要回来陪他。
按照孙鹏又打又闹的行为,完全可以送禁闭了,但谁都看出来这小子是下了拼命的决心,宁可把自己折腾死,也得把伪病进行到底。为此邓监狱长专门指示一监区,既要尽快攻下这个堡垒,又要绝对避免孙鹏出现意外,所以不宜简单强硬处置,关反省号并不是好的方法。监狱局已经连续六年保持了无脱逃、无暴狱、无安全事故、无非正常死亡的四无记录,今年年初局里又下了死命令,各单位也都立了军令状,严防死守。哪个单位要是出了事,砸了全监狱局这块荣誉招牌,那就等于把自己钉上耻辱柱了。
一监区连夜为孙鹏这个钉子户专门开会研究,设计了多种方案,软的也有硬的也有,然后一个一个地试下来,结果都不太管用。孙鹏虽然有时态度变好,但一有不顺心的事情,还是吵,还是闹,最重要的是,还是每半小时尿一次。下身都让尿沤出了湿疹,发了炎,生了疮,一尿就蜇得疼,可他还是尿。后来发展到每二十分钟就尿一次了。只要肚子里有尿,他就立即尿出来,一滴都不存着。李京都快被逼疯了,干了不到两周,都快崩溃了。三分监区只好又换了另一个犯人去,这个犯人去了三天就和孙鹏吵得势不两立,弄得找干部下跪磕头,宁可加刑也不想伺候孙鹏了。孙鹏也用脑袋撞墙,撞得头破血流,非要他走不可。那一阵三分监区的犯人个个谈孙色变,生怕下一个换到自己。刘川因此在全监区都成了名人,谁都过来问他到底念了什么怪咒,让孙鹏死心塌地认上他了。
这一天钟天水带着庞建东,一起到了病犯监区,来见孙鹏。他们没去病房,而是让民警把孙鹏带到了管教办公室里,让孙鹏坐在一张桌前。屋里除了钟天水和庞建东外,还有监狱医院的一位医生,谈话的架势看上去相当正规。
钟天水上来的第一句话,让孙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孙鹏,根据医生的建议,你们分监区已经把你的保外就医的报告报上来了。监区经过研究,也同意给你报到监狱去。因为要写这份报告,还需要你填一些表格,还有些问题,得向你了解清楚,如果这些情况符合保外的要求,我们才能往上报,否则报上去也批不了。
孙鹏兴奋得两眼都直了,脸上想绷着但绷不住笑。钟天水从从容容地,不紧不慢地问了他许多问题,这些问题让孙鹏越听越兴奋,越答越有劲。比如他要求保外,谁来保他。孙鹏说:我老婆就可以保。钟天水问你老婆不是要和你离婚吗,她还愿保?孙鹏说:我老婆说了,只要我能出去,她就不离婚。她要是不保,我父母也能保。钟天水又问:听说你父母跟你关系不好,他们肯保你吗?孙鹏说:我毕竟是他们亲生的儿子,我可以马上给他们写信,我只要肯求他们,他们一定会保。老钟又问:你出去以后又要治病又要生活,经济来源怎么保证?孙鹏说:我媳妇挣钱,我父母也有点退休金,给我口饭吃绝没问题,再说我这人又不像我们班李京那么馋嘴,我有口粗饭就行。
老钟又详细问了他妻子的情况,他父母的情况,包括他们的身体状况、居住条件和具体经济收入等等,还问了他妻子的父母及亲友的情况。他问,孙鹏答,庞建东记。还让孙鹏填了一张保外就医的申请表,一切都做得跟真的似的。最后,钟天水抬腕看了看手表,一本正经地对孙鹏说道:
“孙鹏,咱们今天都谈了一个半小时了,你觉得怎么样啊?
孙鹏连忙说:“我感谢政府,感谢钟监区长,感谢监区对我的关心,让我保外就医。我出去以后,一定遵纪守法,好好治病,争取……
钟天水打断他:“其实,你没病,你看,这都一个半小时了,你没尿一滴尿,这说明,你没病。你那点屎尿,你其实完全憋得住的。
孙鹏一下子愣住了,刚要说什么,钟天水又把他打断:“今天,我们有三个人在场,包括一名医生,我们已经把今天测验的真实情况记录在案。有了这个测验,有了这份记录,你以后拉得再凶,尿得再多,也没用了,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没有任何一个领导,还敢同意你保外就医。有了这份测试记录,谁同意了谁就是徇私枉法,我们三个人谁都可以告他,一告一个准,谁也逃不过法律和纪律的制裁!孙鹏,你自己想想,哪个干警能以自身生存为代价帮你这个忙?所以,这条路已经让你自己走死了,你不要再有任何幻想。
孙鹏张口结舌,老钟还没说完他就咧着嘴巴,面孔歪歪地哭起来了。在钟天水做出这番结论并做出最后规劝的时候,在钟天水随后宣布监区决定从即日起对其伪病行为实施禁闭处罚的时候,孙鹏除了排泄出绝望的哭声和泪水外,没有再排屎尿。
钟天水拉上庞建东,那一阵一有空就往孙鹏家跑。
他们去了孙鹏自己的家,也去了他父母的家,把孙鹏在狱中装病的情况,如实相告,算是动之以情吧——孙鹏冒着伤残甚至死亡的危险装病,还不是为了回家养活老婆孩子,还不是怕老婆跟人跑了,孩子没人管了。说得孙鹏老婆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老钟和小庞第二次去的时候,还带了一监区干警给孙鹏捐的五百多块钱,钱不多,是个意思。意思就是:希望他老婆也为孙鹏想想,也为孩子想想,熬几年苦日子,等孙鹏刑释出来,一家人幸福团聚多好。老钟他们去找孙鹏父母时,孙鹏的老爹开始还一个劲儿地骂孙鹏:这小子不是我儿子!不是我儿子!后来听老钟谈了半天,也不吭声了,也陪着老伴掉了眼泪。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啊,这么多天屎尿缠身,身上都烂了,得受多大罪呀,还不就是为了孩子吗——孩子也是你们的后代,你们哪能不心疼啊!老钟说:咱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对血缘的感情,心里是抹不掉的,孙鹏是你们生你们养的,他的孩子也是你们孙家的种,你们能不心疼?
老钟和小庞还去了孙鹏老婆的单位,孙鹏的老婆在一家邮政公司工作。他老婆很内向,丈夫被抓以后,更觉得在单位里抬不起头了,所以很少与人交流。领导和班组的伙伴都知道她家生活不富裕,但困难到什么程度,并不详知。老钟和小庞去了一说,才知道已经到了过不下去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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