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第84章


集训队呢,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失常。看电视的犯人们也都猜不到他出了什么事情,要在这狂风暴雨的晚上被单独带走。但他们都注意到了,孙鹏被带走时没戴铐子,队长还帮他找了一把雨伞,应当不会是什么无妄之灾。直到走出一监区的楼门,在前往团聚楼的路上,押送民警才对他说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让孙鹏兴奋得几乎神魂离窍,分不清自己的双脚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的地面游移。
周一清晨五点,从时间上看,孙鹏应该还在团聚楼里搂着老婆孩子酣睡未醒,刘川就被值班民警开门叫起。自从半年前监狱局统一命令各监狱撤销犯人中的杂务之后,对包括起床睡觉这类犯人日常生活细节的管理,都一律改由民警亲历亲为。刘川懵懵懂懂从床上起来,在夜班队长的监视下独自洗脸放茅,并被命令将自己的被褥捆好,连同洗漱用具及喝水的塑料杯一起,全部打成一个行李,然后跟在庞建东身后,抱着行李走出了筒道,走出了监区,向遣送科的方向走去。
大雨下了半宿,清晨时厚厚的云层才向西北缓缓遁去,太阳尚未露出光芒,晨曦已然微现天际。雨后的晨曦华丽无比,但刘川的心里却暗淡无光,双手抱着的行李因此而显得倍加沉重。他在庞建东押解下迈着踉跄的步子,穿过天监空无一人的中心操场,昨夜积下的雨水溅湿了他的鞋子,脚底的凉意令他心跳如鼓。从他手上的行李和直奔遣送科的走向上分析,他似乎意识到他将在太阳出来之前,被押往异地。他几次试图问问庞建东他要去哪里,但庞建东面目严肃,一脸无私。刘川终于未敢开口,因为擅自打听去向绝对不合罪犯的身份规矩。
庞建东把他押到了遣送科的大筒道内,他在这里看到了一监区的监区长钟天水和生活卫生科的民警郑小珂。一见到钟大和小珂他空悬在喉的心跳一下子落回到胸口,他们的在场让他立即镇定下来,毫无缘由。
遣送科的大筒道足可容下二百名犯人同时整装待发,此时灯光瓦亮,却空空荡荡。刘川镇定之后,目光延伸,他在大筒道东西两侧的墙角,看到各蹲着一个犯人,两个犯人的身边,也各放着一只打好的行李。刘川也被命令冲墙蹲下,在他抱着行李往墙边走的时候,眼睛下意识地左右一瞟,看清左边那个犯人竟是二监押来的范小康。右边的虽未看清眉目,但从身形体态上已可断定,那是一个女犯,毫无疑问,那个女犯应当就是单鹃。
与单鹃和小康的不期而遇足以让刘川大致认定,他们即将踏上一个共同的旅程,这个旅程最后的终点,只能是千里之外的煤城秦水。
二监和女监来的队长都还没走,和钟天水低声交谈着什么,又交接了一些物品。女监的民警和小珂一起,叫起单鹃,押着她进入旁边的一个房间后,留在筒道的男警察开始对刘川和小康分别进行了出监前例行的搜查。先是命他们把行李打开,把被褥床单全部抖散,警察们一寸一寸地用手摸捏一遍,然后让他们重新捆好。搜完行李轮到搜身,刘川和小康一左一右,并排站着,相隔两米,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直到一丝不挂。小康这两年监狱蹲的,肚子已开始发福,而刘川的身材却依然如故,四肢还算健壮,双肩还算宽阔,只是身板略显单薄。自入狱以来,虽然经历过多次净身搜查,但刘川依然有些害臊地用一只手挡住阴部,不像小康那样无遮无拦无羞无耻。每件衣服在检查后又扔给他们,他们又一件一件穿上。刘川一边穿衣一边听庞建东在旁边与范小康核对钱款账目和暂存物品——手机、戒指什么的。由此不难看出,范小康此去,怕是一去不复返了。而刘川除了一床被褥和洗漱用品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这说明他不久还要回来。
这时候,刘川已经把这趟远行的目的猜到十之八九,一定还是老范那个案子,不是让他们去配合公安调查,就是让他们出庭作证。他看不见旁边屋里的单鹃,不知她是否也带走了全部钱物,再也不回来了。
搜完身,随即开饭,有民警送来了馒头和咸菜,每人还给了一碗凉开水。刘川的心情,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清晨,被这个事前没有半点征兆的出发,弄得十分低沉。他没要馒头,也没要咸菜,只要了那碗凉开水。发饭的庞建东问他:怎么啦,中午吃饭可早着呢。刘川说:不饿。
钟天水站在一边,叫过庞建东耳语几句,让庞建东把刘川带到了遣送科的一间办公室里,老钟随后跟了进去。
屋里没有别人,只有老钟和刘川。老钟把馒头再次递给刘川,说:“还是吃点吧,省得路上饿。
刘川接了馒头,没滋没味地吃着。老钟说:“这次我跟你一起走,咱们去秦水,还是范小康他们那个黑社会的案子,需要你们去法庭作证。路上你也帮我们留心盯着一点范小康,这小子大概也知道,他这一去就回不来了。这次秦水法院恐怕要连他一块判呢,弄不好判个死缓比现在还重。反正他自己心里有数。路上这小子要犯什么刺,你要配合我们把他压住。
刘川停下咀嚼,说:“是。
老钟说:“你吃你的。”又说:“我们给你报的去年监狱改造积极分子已经批了。这个奖一般可以减刑八个月,减刑的报告我们也已经往法院报了,估计等你从秦水回来,也该批下来了。你这次去秦水,可能寄押在公安局看守所里,我们已经向人家介绍了,说你是我们这儿的改造积极分子,所以你在人家那儿一定要好好表现,别让人家觉得你名不副实。
刘川说:“是。
老钟一边说,刘川一边吃,很快就把那个馒头吃下去了。每次,只要是老钟跟他说点什么,他的心就会舒畅许多,透亮许多。有很久了,他特别留意到,老钟在他面前对自己的称谓,总是用“我”或“我们”,很少使用“政府”这个其他管教最常用的词汇。他明白,这无疑是老钟对他心理上的一种特殊照顾。
吃完了早饭,再次放茅,单鹃、小康、刘川,一个一个在民警监视下替换着走进厕所。他们离开遣送科筒道的最后一道程序是戴铐。单鹃没戴,刘川和小康合戴一只手铐,刘川左手小康右手,铐子使两人不得不近在咫尺,但两人谁也不看谁,左手和右手,谁也不碰谁。根据十五年有期徒刑以上的犯人须戴脚镣押解的规定,民警又给小康带上了脚镣。镣铐全部戴好之后,三个犯人被一齐带到钟天水面前,庞建东喝令他们并排蹲下,天监、二监和女监的十来位民警,围在四周。钟天水用渗透着威严的平静语调,宣布了启程上路的命令。
“根据北京市监狱局命令,今天将你们押往秦水,我宣布,从现在起,进入非常时期……
第26章 突发事件
上午十一点钟,他们乘坐的囚车在河北境内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追上了昨夜那场瓢泼大雨。
囚车并未减速,继续风雨兼程,连中午饭都是在车上吃的。坐在车前的民警武警吃的是带出来的面包和肉肠,还有煮熟的鸡蛋,给坐在车后的犯人也发了面包和鸡蛋,喝的水与民警一样,都是瓶装的纯净水。
连饭后的放茅也在车上进行。在车子的行进中,庞建东和小珂一同进入铁栏隔断,由小珂举着一块布单,遮住坐在车尾的单鹃的视线,由庞建东提着一只带盖的小桶,端到男犯面前,先让刘川尿在桶内,然后再把尿桶端至小康裆下。因为坐车时间过长,庞建东发现小康戴镣的双腿有些浮肿,于是请示钟大同意后,为他摘下了脚镣。男犯放完茅,再放女犯的茅,改由庞建东举着那块布单,由小珂在车尾帮助单鹃放茅。女的在布单后面怎么放茅,刘川无法看见也无法想象,他放完茅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被命令低头,目光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和裤裆。
雨越下越大,公路上几乎看不到过往车辆,偶有几辆黑黝黝的货车在公路一侧艰难蜗行,一一被这辆疾行的囚车快速超过。刘川除了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灰暗的雨雾之外,一直规规矩矩地低着脑袋,耳朵里听着车前铁栏外民警们的聊天。他们在聊秦水。他们都知道秦水是座煤城,都知道秦水那地方很穷,都知道秦水旁边还有一个隆城,隆城有个小商品市场,小商品市场专卖“世界名牌”,各种牌子应有尽有,而且一律贱得让人咋舌,隆城因此而比秦水更加声名远播。
司机和武警战士也参加了关于秦水和隆城的漫谈,老钟不由从旁笑问:你们说得这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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