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丹》第28章


正因为了如指掌,所以心魔幻境中一旦多了什么活人,他能立刻反应过来。但是子琀真身为冥玉,进这心魔幻境,根本就是木石一般的死物。
所以这才是顾清眠,叫他带上程舟的理由?
既然他知道心魔是什么,又为什么不说?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在盘算些什么?
顾朝歌伸出手,掌心朝上:“前辈。”
程舟:“前辈,我们怎么办——”
子琀上前一步,握住顾朝歌的手。
程舟:“……”
然而无事发生,顾朝歌毫无反应。
子琀扭头:“过来。”
程舟又咽了口口水,上前两步,然而他未走到顾朝歌跟前,对方已然一笑:“多谢前辈信任。”
子琀:“不谢。”
“本座帮帮小辈,也是应当的。”
话落,四周艳阳骤碎,折出一道道黑影,蛰伏在重重墨色里。
隐隐人声传来:“你可听见太傅同陛下夸赞,说二殿下大才?”
“要我说,陛下这是胡来,二殿下怎么能与太子共用一师?”
“诶,话不能乱说,谁不知南顾这么两位皇子,陛下独宠小的那位。都说母凭子贵,搁咱陛下这儿,就成了子凭母贵。只是贵妃这身子——”
“拉到吧,二殿下不厉害?我还没调回京城,便听说陛下有了个神童。”
“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进去做过先生的,可都说这孩子了不得。”
“可惜咯,他前头还有位兄长。”
“陛下当年十王乱政,兄弟相残,不会纵容皇子夺权的。”
“太子宅心仁厚,心思纯良,未必容不得——”
“嘘,不能再说了。”
不能再说了,不能再说了。
不能说了。
“慕将军的长子又立军功?”
“是啊,那老小子也升官了,得意坏了,天天儿子长儿子短。”
“陛下厚赏,少年将军指日可待啊!”
“他家几个,可都没订亲吧?”
“是啊,人都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管的。”
“哈哈哈哈”
“快说说,快说说。”
“他家长子叫什么来着?”
“慕千山,听说再过几日,便凯旋了。”
黑影四起,绕着他们旋转不息,遮天蔽日。顾朝歌便站在这浓墨之中,波澜无惊。他将手移开,阳光大亮。
池里荷花正好,满目芬芳。蜻蜓高飞,鸟语花香。
子琀被阳光照得一晃,睁开眼,却见一把长剑擦肩而过,被一少年接于手中。
“好!”
慕千山拍掌:“三年不见,剑法突飞猛进。”
子琀眼底一暗。
程舟直接问出:“我去,顾途不是不会剑吗?”
顾朝歌惊喜:“好剑。”
慕千山:“你若喜欢,便给你。”
“我以往杀敌就用的此剑,你可得收好了。”
顾朝歌也不推脱,大方收下:“好。”
他又比划两下,身若游龙,动若惊弓。银锋璨璨,剑气逼人。
顾朝歌收剑,抚两下,爱不释手。
慕千山笑道:“我就说,你会喜欢这个的。”
顾朝歌大笑:“知我者,千山也。”
但他很快又怅怅:“可惜你说的塞北虽美,我却不能去。”
“怎么不能去了?”慕千山道,“待你再长大些,便向陛下请命,我带你去塞北,好好杀上一场。”
“那同这儿不一样。”慕千山似乎高了,也黑了,然而眉目愈发英俊,神采飞扬:“那牛羊成群;山高地远,一眼看过去全是黄沙,风跟刀子一样。但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姑娘们个比个的出挑,个比个得辣。”
“虽说有北顾那帮蛮子动不动来找事,但打回去就没事了。”
“有肉吃,有酒喝,有姑娘看,还没人老在耳边啰嗦,礼数这礼数那的。”慕千山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想起来同你写写信,无事便练练剑,日子老快活了。”
“待日后老了,我才不要拘在京城。我必要拖家带口、去天南地北地走走。”
“你红绳送出去了?”
慕千山的笑僵在脸上,继而哼了一声道:“不曾。”
顾朝歌哈哈大笑。
“这不是还没遇上欢喜的吗?”慕千山:“我说,你这爱逗人的脾气得改改。”
顾朝歌:“改不得。”
他唤来婢女,将佩剑给她,吩咐收好。
慕千山:“说真的,你脑子好,剑法也出众。若是去塞北,你我二人连手,必杀得北顾屁滚尿流。”
“再说罢。”顾朝歌道:“母妃年前才去,这几年,我得多陪陪父皇。”
慕千山一顿,看了眼他麻服已退,却尚戴孝,道:“娘娘她——节哀。”
“老先生的仙丹不错,比之前几个装神弄鬼的好多了。”顾朝歌道,“母妃的病也不是什么秘密,按理说一年前就该——虽说仙丹只撑了一年,但起码这一年,母妃无痛无病,过得挺舒心。还教我骑马练箭,夸我聪慧呢。”
“这一年,父皇脾气也好了许多,只是现在比之前更——”
“殿下!不好了!”二人说话间,突然有个宫人不顾阻拦扑到眼前,重重跪下叩首,“出事了!求殿下快去!”
顾朝歌:“怎么了?一边走一边说。”
他看一眼慕千山道:“剑多谢了,你先离宫。”
慕千山点头,顾朝歌同宫人道:“带路。”
宫人匆匆道:“今儿刚送来的那批官瓷,只出了一个,其儿都碎了。陛下大怒,叫把烧瓷的抓来,说要凌迟。”
“不止烧瓷的,说上上下下,但凡碰过的,听说的,都要,都要——”
他忍不住哭了:“求殿下了,求殿下了——”
一座座朱墙远去,折过九曲回廊。
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地下密密跪了一群人。
“一个个,你们是想气死朕!”
边上传来太子的劝说:“父皇,使不得啊父皇!那工奴罪不可恕,罪该万死,但如此杀生,有违天理人和——”
“父皇!”
顾朝歌扑上前,一把搂住皇帝的腰,撒娇道:“大老远的,儿子一眼就看到您了,可把儿子高兴坏了。”
他扭头,惊异道:“这一个个跪着的,是怎么了?”
顾朝歌松开皇帝,看了眼地上人,随便挑了一个问:“哟,怎么还哭了?”
顾朝松眼见他来,连忙道:“二弟,你快劝劝父皇。”
“官窑出了问题,确实该罚。但这宫里的老人们,也伺候父皇这么久了,实在是……”
“皇兄在说什么?”顾朝歌不解:“什么官窑?”
“官窑怎么了?”
皇帝冷笑一声:“朝歌,你瞧瞧,瞧瞧他们做的好事!”
一人捧着一个瓷碗,抖得浑身都在颤,也难得他还捧着碗,始终未摔。
顾朝歌侧头看了两眼,一愣:“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那人抖如糠筛:“自、自然是无意的。”
皇帝皱眉:“朝歌,此话怎讲?”
顾朝歌双手接过瓷碗,程舟凑上前去看,却听子琀冷笑,道一句:“天道还真是——”
程舟不解:“什么意思?”
子琀:“你还记得你遇见顾途时,一并的那个景家少年么?”
难怪,难怪顾清眠认得出菡萏景。
难怪,难怪他“有幸”见过菡萏瓷。
程舟看到了瓷碗,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瓷碗碗壁光洁平滑,然而碗底埋着道道裂痕,展向四面八方。
宛若——
“父皇您看,这像不像一朵荷花?必是他特意烧制,献给父皇的。”
那工奴反应过来,连声道:“是,是,是奴才特意献上——”
顾朝歌笑道:“父皇,母妃可是最爱荷花了。”
冰清玉洁,裂纹成荷。
子琀:“难怪他要带你。”
这是顾清眠新添的一道心魔,夹在他密密麻麻的心结之中。不够老旧,也不够深,引魂丹未必能认出来。但他认定,这是一颗心魔种子。所以带上程舟,顾清眠认出来了,可以自己袒露给他们看。
这个人,如他所说,真得向他敞开了心扉。
联系他之前所说,那么顾朝歌就是景老爷子口里的“前皇帝”。
那么,菡萏瓷起于他手。
却也,因他而毁。
连带这个朱墙翠叶,鲜活明丽的南顾。
一同葬送。
作者有话要说:
万分感谢大大们的留言~日常比心~
子琀:“本座帮帮小辈,也是应当的。”
程舟:“哦,我就不是小辈了?”
#双标琀持续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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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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