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丹》第39章


他让他带上程舟,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子琀身为冥玉,入心魔幻境几如死物,顾清眠根本感受不到。所以叫他带上程舟,带上一个活地标——有了他,顾清眠就能知道,他们二人在哪里,在看什么。
而后,他就可以,动手改掉幻境。
浣花镜能照出一切真实,却不代表着所有真相。心魔幻境里的一切,都是根据心魔之主的心思变化,他注意哪个,哪个便重点呈现。
所以这一遭,他们所看到的,全是顾清眠想让他们看到的。它们未必是假的,却可能少了。
子琀一把摁住他,他看着那人仰头,笑道:“不愧是前辈,待晚辈甚为了解。”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子琀手按在他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将他按进淤泥里,“心魔幻境连接着三魂七魄,是你这么胡闹的么?倘若你掩盖了什么重要信息,我被你误导了怎么办?倘若我引魂引错了,说错了,反而带岔了你的心魔怎么办?”
“你是想魂飞魄散,神魂俱灭么——”
“嘘——前辈。”顾清眠突然伸手,按住他双颊,“嘘——”
那双手冰冷,像外头的雪。顾清眠食指从他面颊划过,拂过唇,继而移过鼻梁,点在眉心。
那一点如燕掠过池,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他一触即离,抬起头,将手臂枕在颈下,调整了个舒坦姿势。
“前辈,莫慌。”
他满不在乎这四面淤泥,也不在乎什么心魔,就这般躺着。
“我能操纵心魔幻境,自然知心魔是什么。叫程兄进来,确实有我一点私心——有些东西,我不想前辈看到,先藏一藏。”
确切说,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前辈说的不错,顾朝歌就是我心魔。”顾清眠笑道,带着他惯有的玩笑话般的口吻,“我恨他多疑,恨他软弱,恨他眼拙,也恨他无能为力,恨他是一切悲剧的起源与终点。”
“恨他为子不子,为友不友,为君不君,恨他——”
他一顿,继而笑道:“我恨不得杀了他。”
子琀皱眉:“那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顾清眠依旧笑,“我知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他转头,看向一旁那个孩子:“所以我恨得是过去的我自己,恨得是我骨子里的天性。”
将近两百年,他一刻不停地,想要把这个人的性格,这个人的脾气,乃至这个人的存在完全抹掉。似乎把他抹掉,就能把自己所有拥有过的,后又失去的一并拔除。连着整个南顾,南顾里的一切,都只是他将做未做的一场梦。
这场梦没有开始,所以就不会结束。
子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孩子,“所以在你心底,你要一次次淹死这个孩子?”
淹死多年以前,那个初夏,南顾后宫里被慕千山救起来的孩子。
“是啊,可那是不可能的。”
过去已经发生,孩子已经被救,顾清眠已经在这里。他的心魔——是想要杀死顾朝歌。可是顾清眠无法杀死顾朝歌,甚至没有顾朝歌,又从哪里来的顾清眠?
这是个死局。
“心魔即是我,我即是心魔。”顾清眠嗤嗤笑了,他忽又转回头,看向子琀,“前辈,这该怎么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只道寻常 和 寻常百姓 两位大大的地雷0。0话说你们俩名字好像呀~
日常比心,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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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jj好像改版了,我从网页小说简介里点进评论显示出来的是最新一章底下的评论,然后我又没时间把所有章节底下都翻一遍(忙哭TAT)。所以我一般都只看最新一章底下的评论,然后只要看到一般都会回复~
没看到和没回复的就很抱歉啦~总之感谢所有小天使呀~爱你们~
第39章 第十二章
子琀撑起身,低头看面前人。外头风雪愈烈,仅存的那一弯池塘,似乎也在渐渐缩小——时间不多了。
他振袖一甩,一道青芒贴上池塘边壁,护出一方结界。暴雪涌来,震得结界一颤。
顾清眠却一点不急,他躺在那幼童身旁,笑道:“终于到了这一天呐。”
“其实我不大想入魔。”他嗤嗤笑道,“我都当过昏君了,要是再入魔,那显得我也太坏了。”
“哎呀。”但是他注意点很快转移,又道,“前辈,你说我要是入了魔,是不是就能练魔界的丹方了——”
“不会的。”子琀打断他,“有本座在,不会让你入魔的。”他皱眉,“本座别的本事没有,护一个小辈还是行的。”
顾清眠哈哈大笑,他起身,撑到子琀身畔,笑道:“若执念说放就放,还叫什么执念;若心魔一参便透,又叫什么心魔?”
“前辈,这可是你说的。”
子琀冷笑,一把按住他晃来晃去的头:“那晚本座还说过,不想见人间疾苦——进浣花镜前你怎么不记起来?”
顾清眠:“那真是委屈前辈了。”
子琀哼了一声。外头风雪肆虐,翻天覆地,里头池塘风平浪静,顾清眠笑眼盈盈。不知道的当他玉妖在过心魔劫呢。
修仙一道,最凶险莫过心魔。到了子琀这等修为,天道都要拿禁令镇他,自然不怕一切外物。但凡他真想保一个人,驱动妖尊本源,也能与天道硬碰。只不过那时候,长生谷怕是就要派人来了。
但是心魔不同,它生于人心深处,非外力可破。参不透就是参不透,看不明就是看不明,无路可走。更何况,顾清眠这样的人。旁人是人心隔肚皮,他恐怕这一身,除了心就是皮。别说看透了,拿刀挖都不一定挖得见。
末了他还要同你卖傻:“什么,人还要有心?”
等等,皮——
子琀忽而低头看顾清眠,拨开他额上的发。
顾清眠抬眼。他的瞳色极美,偏深,近墨,似寂寂幽潭。唯有提到丹道会有几分亮色,像暗夜点了明火。蔓延开是微挑的眼角,但这眼角挑而不笑,凭空带了几分冷意。倘若再添红衣,更像烈焰绕了寒泉,烧得人水火不清。
程舟进来前那一呼也是常理。这位如此长相,也能想到他母妃是何等天姿国色,宠冠六宫。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本座记得结婴之时,会有一次改变长相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改?”
顾清眠一怔,笑道:“是么,这我还真不知道。”
他思索片刻,道:“许来尘世多变,留个皮相,好知道自己是谁。”
他吃了太多易容丹,一张脸一张脸地换。有时候站在清寒观的寒泉旁,他会认不清这是谁。他一边仇视着顾朝歌,一边又凭借这一点点影像来提醒他自己是谁,因何在此处。
所以他知道心魔,他却挣脱不开。
“顾清眠”这三个字,这一个人,这种种的性格,都是依托于顾朝歌而存在。他想要反着来,至少要有个参照物给他反着来。
如此矛盾。
就像那道残影说的。
如果顾朝歌已经死了,那么顾清眠,将从未活过。
然而子琀却突然道:“万变求不变?”
风雪肆掠,一声声,擂鼓般扣着结界。青雾氤氲,笼罩池塘。
“是了。”子琀突兀道,“你同那小雁妖不一样,你有后天剑心——后天剑心是少有的后天而成的体质,大悲大痛,大彻大悟。而这个‘悟’字,可是天道给你记下的。”
顾清眠问:“所以?”
“所以,你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心魔该怎么破,你只是不用罢了。万变求不变,以不变应万变——”子琀道,“那个小雁妖,心魔也是个死局吧?你是怎么破的?”
顾清眠没有回答,他看着子琀,道:“贫道不明白。”
子琀:“不,你明白——心魔本是人间至痛,亦能作正道。但看何解——”
小雁妖的死意由心魔而起,心魔却又能叫她活下去。
顾清眠的心魔是‘顾朝歌’,那么——“破心魔就一定要杀了顾朝歌?如果让他活着呢?”
顾清眠笑了:“前辈,顾朝歌一直活着啊——”
“是么?”子琀又低下头,发丝散落,圈出一方狭小空间,仅容得下两人视线,“你真的承认他活着?”
顾清眠愣了,他听子琀继续道:“那那些,你心魔幻境中都不肯给我看的东西呢?”
顾清眠低喝一声:“前辈!”
子琀寸步不让:“你看,是不是?你嘴里口口声声说,他即是你,你即是他,那你可有真正正视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你可有真正正视过他?”
“要杀他,你先得承认他存在,可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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