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远影文集之蠢蠢欲动》第2章


妹跟他吃了多少苦啊!
他的第一个妻子是杨大妹,谁知老天无眼,偏偏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掉了。十几亩田地要人耕,那么小的孩子要人照看啦。于是,他征得丈母丈人的同意,请来杨大妹的妹妹杨二妹带孩子。当时杨二妹才19岁,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身子丰满匀称得很,可以说在这个村子里是百里挑一的。他们两在一起一天过去了,没有什么;两天三天过去了也没有了什么;半年一年过去了就有了什么。两个人就那么不知不觉地上了床,继而有了孩子。肚子大了啊,村里谁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八十年代的农村死封建、死封闭。人们只说这是家门不幸,死了姐姐,然后妹妹就有了孽种,才不管这是什么狗屁爱情,成天搬弄是非,在杨二妹和刘富贵后面指指点点。一不做,二不休,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两人就索性结了婚。那些闲言碎语过了一些时日也就自然消失了。
杨二妹嫁是嫁来了,可是日子不好过啊!她每天要服侍两个孩子的起居饭食,要喂四头猪,能吃得消吗?随着年华地逝去,仅仅那么二十几年,她皱纹上了额头,银发依稀可见。尤其是那对Ru房,原本还是两座挺拔的山峰,现在呢?却变成两个因漏气而瘪下来的气球。加之农村女人是不戴|乳罩的(没钱、没时间、没世面啦),这一切一切的变化显得格外明晰。
刘富贵一直醒着,更想着:他要努力挣好多钱,然后给妻子买|乳罩,买隆胸药。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乳罩和隆胸药的,这一切都是从那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里面看到的,以及红事白事,给人家吹唢呐时跟几个在外面闯荡了几年的青年交谈时听到的。同时,这可是第一次出远门,几天几夜的火车耶,说实话,他没坐过火车,只知道火车像他捉过的蛇,长长的,飞快的,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一想起远方,他就有点恐惧,如小孩子认生一般。远方,对他来说是无比神秘的。上初中以前,他把乡镇认作远方;上了初中,他把县城认作远方。念完初中就辍学了。于是他到过的远方也只能是乡镇了,出去打工,他没有想过,家里那么多田还得靠他一锄一锄地抛出来。不过,一年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家吃的了,根本没有出去打工的必要。然而,现在不同了,家里的田退耕还林了,剩下的几亩自留地妻子在家一个人种得出来。村里好多男人甚至女人都进城务工,年关一回家,冰箱、彩电之类的一大背篓一大背篓的往家背。同时,很有几家推掉了瓦房盖上了洋房,那洋房看起来舒服、气派啊,也保险得很,冬天暖和、下雨不漏。刘富贵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因此,心一横干脆也跟他们到外地去闯一闯。邻村的杨一为说带他到广东搞建筑,他就答应了。
吃早饭的时候,妻子没吃,她说她没胃口,打心眼儿里说,她是舍不得丈夫,跟丈夫形影不离二十来年,一下子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人陪她们睡觉,陪她讲话,能舍得吗?刘富贵也是舍不得的,只不过他把舍不得表现在大口大口地吃饭上。过去妻子年轻时舍不得,现在老了同样还是舍不得,妻子是他的,永远是他的,别人休想。他记得年轻时,陈二娃那个光棍儿开玩笑摸了二妹屁股一把,他抄起一根竹竿把陈二娃撵了一里多路。在早饭快要吃完的时候,妻子对他说:“路是远了点儿,不过只要能挣到钱,就也发算。娃子正在上大学,要的是钱,我们大人苦点没什么,千万不要苦到孩子。”刘富贵点点头,表示赞同妻子的观点。
临走时,二妹给丈夫包了一包鸡蛋和几个馒头。刘富贵没有忘记带上他那一柄祖辈传下来并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唢呐,跟几个同伴坐上村里的一辆拖拉机向着县城的方向驶去了。
到了县城,刘富贵一伙人下了拖拉机,来到火车站,然后,踏上了开往广东的火车。
火车很长,从头望不到尾,就像从木匠的墨斗盒里拉出的一根沾满黑色墨水的线条,永远也拉不完;火车很快,只见一排排树木从前面奔过来,然后又迅速逃跑,藏到车尾不见了;火车上也很热闹,五花八门的人说着五花八门的话,乱七八糟的人做着乱七八糟的动作。
刘富贵喜欢人多的地方,因为他爱热闹。每次村里结婚时、死人时,他都要携着他那根唢呐去凑热闹,跟那些土生土长的响器手们一起演奏着土生土长的调子。虽然车上热闹,但是他总是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人家都把皮包皮箱放在货架上,他不,他把他那个土的掉渣的包死死地拥在怀里。尽管包里面只有几个鸡蛋,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因为他常听人说火车上很乱,你稍不留神人家就会把你的钱啦、物啊弄走,弄走之后,你找谁要去,钱上印得都是毛泽东,物也不见得只有你一个人有这种样式。妻子杨二妹也在他临走几天前时不时提醒他:“要注意保管好钱啦,钱啦!”
车厢里有婴儿在哭泣,原来这孩子尿裤子了,他母亲把他的湿裤子扯掉,他就乱踢着两条豆芽般细的腿,扯开嗓门嚎哭着。刘富贵看得出奇;也听得出神。那动作、那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化作两根绳缚住并牵着他进入属于他的思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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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孩子幸福多了;尤其是城里的孩子;没有人奶就买牛奶;并且还雇个保姆来伺候。不像刘富贵的大儿子刘清;刚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哪有什么奶吃;干着急的他只得靠用熬的稀饭把大儿子给灌活了。说句公道话;刘富贵是对不起大儿子的;虽然刘清有他姨杨二妹照顾;到底隔层沙有点差呀。杨二妹生下自己的儿子刘楚之后;就对刘清渐渐地失去了兴趣。衣服不给他洗;刘清像一个小叫花子一样在村子里东摇西逛;滚到灰窝身上就是灰色;摔进泥里就是黑色;跌倒出了血也会杂些红色……他的那件衣服总是在不断变换着颜色。有的村民看着心酸;就帮他把衣服洗干净了给他穿上;可是孩子天生就爱玩;穿上不到一分钟又在地上摸爬滚打;脏得个不成样子。有爱心不等于有耐心;她们可以给他洗一次衣服;但是她们决不会给他洗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衣服。杨二妹有时连吃饭也懒得喊他;可怜的刘清总是在饿肚子的时候坐在左邻右舍的门坎儿上巴望着别人吃饭;如果是好心人家会叫他吃一碗;遇到坏心人家;他们会把饭端到厨房里去吃或者干脆叫他走并撒谎说他姨叫他回家吃饭。也难怪;刘富贵这个家到底还是杨二妹当的;刘清又不是她杨二妹的;别人给他饭吃她不会买帐;更不用说某年某月某日还一下席;并且连声谢谢也不会说。
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的孩子特别内向;容易判逆和对世俗冲满怨恨;刘清从来不跟别人为伍;他总是一个人做着一个人做的事。他像一片等不到秋天就颓零的叶子,过早地承受灿烂季节给予的苦痛。那一天;刘清六岁;刘楚五岁。刘清做了一个陀螺并打得它呜呜直叫;刘楚看到了;就要哥哥的玩意儿;刘清舍不得;惹得刘楚哇哇地哭了起来。杨二妹二话没说;抄起一根竹竿打在了刘清的右臂上;刘清的手本能地松开;陀螺掉在地上;顿时右臂留下了一条火辣辣的红印。当杨二妹拾起陀螺准备来第二下时;刘清已经不知去向了。
其实;刘清跑到了后山上;坐在一座坟前哭泣。他听人说这座坟埋的是他的母亲;也听人说他的母亲很和蔼;从来不跟人家吵架和打架;更不用说忍心打小孩子了。他是很少哭的;小朋友们说他连个妈就没有他不哭;说他是个脏东西他不哭,跟别人打架了他也不哭;这次受了委屈他哭了。他哭他姨怎么这么狠心打自己的侄儿;她为什么要把他的东西夺过来给弟弟。他感觉到他姨在用双手狠狠地揪他的胸口;让他如此疼痛并不能畅快地呼吸;于是喊了一声妈哭得更厉害了。
天黑了;没有月亮和星星;四周一片漆黑。刘清望不见什么;他也不愿意望见什么;但是他不断地蜷缩着;像刺猬遇到敌人时本能的反应。跟所有的孩子一样他怕鬼;尤其听到微风摩擦物体时发出的飕飕声;他认为是鬼的脚步声。过了很久;隐隐约约有人在喊清儿清儿;那是他父亲带人找他的叫声。他不想应答;并以此作为他被虐待时的还击。当一束手电筒光照到他时;他飞快地跑掉了。同时刘富贵一伙人也看到了他。于是;他们关掉手电筒;东一个西一个地学鬼叫;一下子就把刘清给吓出来了;但被吓出来的刘清面色苍白;浑身发抖;不停地叫有鬼。自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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