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花枝》第26章


第九章
《圣经》上说:“充满爱意的粗茶淡饭胜过仇恨的山珍海味。”而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无不缘于利害,当利害一经产生,山珍海味也变得索然无味。
余萍的心脏病犯了。在孩子夭折时,她就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好不容易从失去孙子的阴霾里调整出来,身体却大不如前,根本没有办法应付强脑力的顾问工作。那样的投资银行是很现实的,当初聘请她做顾问,是看重她多年的经验。可最近精心设计的几个信贷方案都没有得到重视。几次和几个行长私下交流自己房屋补贴的事,行长们不是欲言又止,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在躲不了互相推诿。
周一的例会上,大家礼貌地向她打过招呼,却纷纷讨论一个小科长的提议,几次投向几个行长探询的目光,都被躲闪开了。会议还没到一半,余萍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身子却不住地哆嗦,终于滑到了地上。
余萍在病床上醒过来,感觉十分恍惚:
……生产后的子媛,虚弱地躺在床上,干涸的嘴唇,苍白的脸颊,温情而满足的眼神……
……刚刚睁开眼睛的小孙子,混沌地张望……
护士见病人醒了,笑了一下,转身走出病房。
一会儿,两个女同事进来,寒暄几句,通知了行长和安成。
半小时后,几个行长都陆续来了,例行公事地问候。都劝慰余萍“好好休息,多保重身体,不要挂念工作的事。”最后还要补充一句,“工作放手让年轻人去干。”
余萍担心不能发光发热了,可能连就要到手的30万元的房屋补贴都泡汤了。她唏嘘自己精明了一辈子,算盘打得再利落,也没算到这样的结果。
安成走了进来,黑着脸,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久久不开口。
直到余萍问了好几遍,甚至有些发怒了。安成才沉痛地说:“子媛又……又小产了。”
世事就是这样,倘若不如意的事超乎想象的发生,就会令人沮丧,甚至走向极端。当子媛给吴家生下一个健康活泼的宝宝,这份快乐对余萍母子是如此的满足和完美。而孩子的夭折,却将他们直接从幸福的巅峰推到了谷底。在莫大的期盼中,子媛再度怀孕,他们相信不久,他们的世界又是一片明媚阳光。可子媛的小产给了余萍一家再一次无情的打击,还有余萍和安成的人生信念。
总之,余萍对子媛的看法彻底的变化了,越看越觉得是一副苦相。她甚至和来探望的子芳说:“唉,当初就看你妹妹林黛玉的样儿,说实在的,我是不同意的,安成喜欢,也就依了他,可没想到……”不当领导的余萍说话也缺少了领导的艺术,要多直白有多直白。或许她压根就觉得没必要掩饰。
子芳正用胳膊肘帮她按摩着肩部,从安成帮她解决了摊位的事情后,服装生意也有了转机。所以,她就常来看望余萍,当然她有她的盘算,一方面和为了和安成套近乎,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来陪余萍说说话,讨好她。她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更亲近的人,婚姻大事无人帮忙,余萍倒经常问她,还说要帮她物色,她便抱了很大的希望。
“是呀,是呀,子媛虽说是个美人,可从小就很多人说她福薄的相貌。原以为嫁到您这样的好家庭,可以过舒坦的日子,您瞧,这不顺当劲儿。”
子芳的话简直说到了余萍的心里。
“可不是吗?你看看我们家,还缺什么?就缺了人气儿。你伯伯本来就是个闷罐子,安成现在又很少回家吃饭了,那子媛整天都不怎么出声,我没病都被她憋出病来了。把她当女儿疼爱了这几年,却不能当女儿一般说。”
“阿姨。”子芳不愧是售货员出身,眼下的小服装店也经营的不错,果然是练就了一张甜言蜜语的嘴,“您就把她当女儿说,那是她的福气呢?说实在的,您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是天下难觅,别说说她,就是骂她,也是为她好,她也该好好听着。”
话到手到,没等余萍自己动手,子芳的拳头已经轻轻落在了她的腿上。力量刚刚好,余萍总算有了笑模样。
“哎呀!你说你们是一母同胞,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你瞧瞧,你是多有眼力的闺女呀,大大咧咧的,多好呀。可子媛凡事都闷在心里,谁都不知道她究竟想什么。”
“阿姨,也不是谁都不知道,她至少和一个人说。”
这一老一小四目相对,“哼”!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可别当着安成面提那个害人精。”
“我知道,您放心好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
子芳一副熟落的自家人的表现,嘴里说着“来了”,就奔过去开门。还是沙尘天气,刚一打开门,那厚重的防盗门竟然“呼”地一下又关上了。不过子芳已经看到门外恰恰是晓萱和天宇。她索性转回身,跑到余萍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阿姨,是那个害人精,给他们开门吗?”
余萍把手中的不锈钢压力杯重重地搁置在茶几上,干脆地说:“不开!”
可就在这时门开了,安成黑着脸进来了,嘴里竟然骂骂咧咧地。
“你她妈快滚,我们全家都不想看见你。”
“表哥,你有——有——话好好说,别骂人呀。”
天宇忙走到前面,急急地算是辩驳也算是央求。
安成推开他,皱了眉头,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余萍刚要说他怎么不把衣服放衣架上,子芳已经麻利利地挂好了。余萍这才没发作,转而冲着侄子说:“天宇,你们快走吧。你的婚礼我们全家也不去参加了。礼金我已经给了你爸爸,该做的姑妈都做。最后还得提醒你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光图外表,找个心眼儿不好的女人。”
“姑——姑——姑妈!”天宇彻彻底底地说不利落了,急得直挥手。
晓萱扒拉开他,面色凝重,走到余萍面前。
余萍斜靠在沙发背上,侧着脸不看她。安成正襟而坐,胳膊搭在双膝上,两手交叉,一双小眼睛冒着怒火瞪着她,眼珠子好像要滚出来一般。
晓萱几次欲言,又都无言以对。这些天愧疚成为最强烈的音符,占据了她整个心房,替代了自己的悲悯。
孩子?孩子对子媛,对他们一家意味着什么呀?经历了上次儿子夭折的打击,这个孩子便是她们全家的精神支柱。如今,子媛因为陪她而摔倒,最后导致流产!
其实那天送子媛到了医院,晓萱只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仅会招来安成一家的憎恨,最关键的是害了子媛这个比亲姐妹还要亲三分的朋友。在医院里,她尽一切可能照顾子媛,对安成的仇恨和天宇的心疼浑然未觉,好像及时照顾好了子媛,就是追不回来了,也可以让自己向子媛,向安成一家赎罪。
而发生意外……每想到这一点,晓萱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她不停地骂自己是“扫把星”、“害人精”。
所以,在安成家的客厅里,无论安成的破口大骂,还是余萍的冷漠表情,以及子芳的讥讽眼神,晓萱都无动于衷。她真想给他们跪下,可是她知道就算是下跪磕头,仍不会得到原谅,更不会减轻子媛再失骨肉的痛苦。想到可怜的子媛,她喉咙哽了哽,捂住嘴哭了起来。
安成更加烦躁了,一巴掌拍在木质茶几上,茶几上的水果托盘跳了几下。
离他最近的余萍不由得哆嗦了,随后捂住心口摆着手,说:“都别闹了,再经不起折腾了。天宇你们快走吧。”
“哎呀呀!快走吧!”子芳甚是嚣张地蹿了过来。连推带搡地轰他们。
晓萱边往后退边哀求道:“阿姨、安成,是我不好,你们要打要骂都行,只求你们让我看看子媛吧。”
她忍着哭声,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天宇看着很心疼,认识这样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低声下气。他情不自禁地扶住她。
“哼!”余萍站起来,不理她,径自向屋里走,却迎到从里屋出来的儿媳。
子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神中满是疲惫和焦虑。
“你出来做什么呀?”余萍很不耐烦地示意她回去。
子媛没有听她的话,反倒又向前了一步。
“妈,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怪晓萱了,她也不想的,况且……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别说了!”没等她说完,安成就似头豹子般地咆哮起来。
安成面冲着妻子,喘着粗气,此时子媛的虚弱不再令他神往,相反倒更让他堵得慌。
他终是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虚脱般“扑通”一声又跌坐在沙发里。左手顶住额头,只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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