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劫》第36章


院墙外少女黄鹂般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间或夹杂着几声推搡声,阿泉唯唯诺诺地喊:“八小姐你就别为难我了。”
被阿泉称为八小姐的少女不耐起来:“你给我让开。”
随后“啪”的一声从院外传了进来,伴随着几人急急切切的脚步声。阿泉慌慌张张地爬起身追在她们后头:“八小姐!”
这声刚叫出来,下一刻秦兮就见院内来了人,为首一个红裙白袄的少女,头盘元宝髻,发带金步摇,三分傲七分娇,看着倒是颇为赏心悦目,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模样的少女,说是千娇百媚倒也不为过。
少女一进来目光就在两人身上一扫,见着秦兮着华裳踏金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先露了三分厌色:“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还不嫌够,现在还一次带着两个男人回来,有这种二哥真是给我丢脸。小兔子,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苏家大门是不会允许一个男人进的。”
看着她的模样这话应当是对自己讲的,然而秦兮着实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莫名其妙地指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跟在她们身后进来的阿泉畏缩地站在一旁:“八小姐您别闹了,让老太太知道您打扰客人会不高兴的。”
苏恬“啪”地给了她一巴掌,柳眉一竖:“谁给你的胆子,拿老太太压我?!”
阿泉站在原地不敢吭声,苏恬作势还要再打,却被秦兮一把抓住了。秦兮怒冲冲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凶?”
苏恬活了十几年,这苏府的人谁不是供着她哄着她,连声音大点都不敢,现在被这么一吼便有些愣了,随后便怒冲冲地柳眉一竖,葱白的手指指着秦兮:“你算哪门子东西,居然敢说本小姐凶!”
秦兮昂首挺胸:“你就是凶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被他挡在身后的阿泉战战兢兢地扯扯他衣袖,低眉顺眼地说:“公子算了,八小姐得了缘由又会和老太太告状的,我倒是不打紧,可我怕她们为难我家公子。公子已经很委屈了,再为了我开罪八小姐我担心……”
她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思来想去心里也有点委屈了。
主仆二人在这苏家受尽多少白眼冷待,不是不清楚只是没敢细想。那些委屈一点点沉淀在心里,活似藏在黑衣下的干涸血迹。
她有什么错处?她家公子又有什么错处?
想到最后阿泉眼眶都红了,那些委屈措不及防地涌上心头,让她平白生出几分怨恨。她没读过大书,也不知什么礼义廉耻,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有错吗?她家公子不曾偷不曾抢,待人和善温柔,举止优雅不比任何一个公子哥差,为什么就要受这些委屈?
她家公子不委屈,她替他感到委屈!
“八小姐,你实话说这些年我家公子有亏待过你吗?作为家里的小小姐,你年幼的时候是谁带着你玩,你想要什么是谁二话不说让给你,你有一点头疼脑热的是谁忧心忡忡地守在你床前?!这一点一点你都忘了吗?他人说二公子错处,你不应当的!你为什么不仅不护着你二哥,你还帮着那些人诋毁他?!二公子有委屈他不说,你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吗?他没偷没抢只是喜欢的人特别一点,他又错在哪了?”
长年累月的委屈和不平突然就爆发了出来,阿泉抹着泪指着苏恬,声声质问让苏恬乱了方寸。听着她的问话苏恬却一句也回答不上来。
她温柔爱笑的二哥是什么时候在他心里妖魔化了呢?苏恬茫然地想,好像是她听到别人嘲讽他是个怪物的时候。
那一天开始,她开始厌恶他嘲笑他,和着别人一起讽刺他丢了苏家的脸。
她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苏恬溃不成军地往后退。
被匆匆叫回来的苏淮张口难堪地叫了一声“八妹”,随后表情几变:“苏恬……”
苏恬看着他沧桑了不少的面容和鬓边的白发,茫然地想,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就是她的二哥。大哥早逝,她的二哥担起了照护弟妹的重任,只要她们想要的,她二哥都会满足。
她想要母亲买给二哥的和田玉,二哥二话没说差人送到了她屋里。
她曾经想,二哥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可是直到她二哥被千夫所指,她也未曾和小弟一样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
看着躲在苏淮身后的九弟苏缓,苏恬突然发现自己当不起二哥的一句“八妹”。
他们本应该是他身后最无坚不摧的盾牌,现在却成为了伤他最重的矛。
苏恬抹了一把泪,复杂地看了一眼苏淮扭头跑了。身后的侍女们立刻三三两两地往上追。
苏淮看着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朝着秦兮和帝天道歉:“对不住两位公子了,八妹年幼受娇宠,有点过度骄纵了。”
没想到帝天却摇了摇头,另有所指:“我倒是不觉得。”
经过苏恬这么一闹,秦兮也失了玩闹的兴致,帝天见他情绪不高便带着他一起去游湖。
热心的船家收了钱又帮着二人找了个歌声委婉动听的歌姬,这才喜笑颜开地去继续拉客人了。
泛舟湖上,求的就是一个心境。
碧波白雪船内品茗,本该放松的时候秦兮思绪却随着茶水的雾气飘飘荡荡走了。
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帝暝的事情,想起了沧龙,想起了许多死去的人,
魔族,神族,人族一一从他脑海中划过,他突然就想,这一切是不是错了。三族一直呆在一起,那人族的背叛,野心,会不会让魔族和神族也变了样子?
“秦兮?秦兮?”
“啊?”秦兮蓦地回神,“怎么了?”
“该是我问你,”帝天弹一下他的额头,“在想什么?”
“没什么。”秦兮抬起茶盏掩饰自己的出神。
帝天虽然觉得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却也没有往深处想,单纯地以为他可能是有点不高兴,便没有再问。
溯世多年前所窥见的一鳞半爪的宿命在当时当下些微显出了痕迹。
第42章 苏城苏淮(四)
舟行水上,水行江中,歌姬婉约而凄凄的声音顺着江雾徐徐飘荡,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筛选的玉珠掉落在玉盘上,连带着神思都顺着一起飘远了。
帝天温了些酒,斟在白玉似的玉杯中,他还没说话,走神了的秦兮已经自个拿走一杯下肚了。帝天忙不迭道:“这是——!”
秦兮懵懵然看向他,眼中满是重影,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也摸不准哪个才是真人,失了焦距的水蓝色瞳孔像是一汪泉水干净澄澈得让人不愿玷污。
“酒……”最后一个音还是迟了。秦兮头晕眼花,茫然地坐在原地看着他,张张嘴没发声,帝天却看出他在叫“大哥”。帝天怕他摔,连忙放下酒杯去他身旁扶住了他,听见他靠在自己胸口上,很轻很轻地说了句“大哥我怕”。
所有的隐忧痛苦都在这一杯温酒后决了堤,秦兮把头埋在他胸口,扒住他的衣领颤抖着说:“大哥我怕。”
凄婉的歌声顺着江风吹了进来。
“十三年中岁月老,江上故人辞故人……”
字字句句哀哀切切,绕着的音似乎就和秦兮过不去,悬空绕着他余音不绝:“妾欲与君约白头,却不知君另有他欢……”
秦兮紧紧攥住帝天的衣领,痛哭出声。
帝天把他搂在怀中,感觉胸口的衣襟一点一点湿透了,那声声哀戚的痛哭终于让他感觉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他轻轻吻着秦兮的头发,低声哄他:“别哭,大哥见不得你哭,你一哭大哥心都碎了。怕什么,大哥一直在,就算是以后老了,你不要大哥了,大哥也会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一直守着你。所以没什么好怕的,该要怕的是大哥才对,我的秦秦总是那么年轻好看,若是以后有别人喜欢上你怎么办?”
沧龙死时秦兮不曾哭,因为沧龙死,六器散,已经没人护着他了,即便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他也要走下去。
可是现在,就在这水天一色之间,他却在帝天怀中嚎啕大哭,似乎一切的悲欢都宣泄在了这一场大哭中。
帝天抱着他,隔着帘子看着外面歌姬隐约的倒影,听着秦兮一声声的呜咽,这一瞬间所有的阴谋都不足为虑。
“别怕秦秦。”轻柔的吻落在秦兮的头顶,唇上的温度却似隔着皮囊烫到了灵魂深处。秦兮哽咽着抱住他,抽泣小了下去,他闭上眼,感受着环绕在周围的温度,渐渐睡着了。
江风顺着帘子的空隙钻了进来,却被一个人隔在了外面,帝天脱下自己的披风包裹住秦兮,就这么抱着他坐在舟上,任凭江水带着他们到江心。
天幕逐渐拉了下来,橘红色的火烧云燃遍了半亩天空,歌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悄声提醒:“公子可以回去了,再晚些江上会冷的。”
秦兮在帝天怀中动了动,迷茫地睁开眸子,愣愣地看着帝天好一会儿才捂住了额角:“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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