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肉体》第4章


倒平易近人的跟我聊了许多,只是问我的都是她女儿在学校里的事。
她妈问:“俺家秦晴在学校和同学关系处得好吗?”
我回答:“不孬,她挺能关心同学的。”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同桌跟别人相处的怎样。我对她的关注,还不及中国普通老百姓对六方会谈的关注。不过,之前我和她相处中的一件事,却让我记得非常清楚。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我去上小店买吃的,她扔给我一块钱,叫我顺便帮她带十块糖。我买了十块一毛钱的糖给她。她说:“哎呀,人家要的是五分钱一颗的糖。”
我说,那怎么办?
她说:“算了算了,全给你吃吧。”
然后,我还给了她一块钱,她看都没看我一眼,把那一块钱装到了口袋里。
她妈又问:“你们老师对俺家秦晴的印象好吗?”
我回答:“应该不孬,老师都很喜欢她。”
这我倒没说谎,老师确实挺喜欢像她这样的学生的。因为只要班上有什么动静,比如说谁和谁吵架了或者打架了,她一溜烟工夫跑出教室,回来就不是一个人了,班主任已经跟在了她后面。
她妈像这样没完没了的问着,问得我实在都招架不住了。她爸才说了一句:“好了,好像没完没了,你女儿就在面前,你叫人家怎么回答你。你看把人家小同学都问得满头大汗了。”
我感激地望着秦远,他那略微上翘的嘴唇,使我身体起了个战栗。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但在战栗起后三分钟时间,我对自己说,我要脱掉这个不无威严的领导、父亲的衣服,看看他没有衣服后的真实面目。
计划确定下来,第二天我就展开了行动。我撬课跑到了秦晴爸工作单位。秦远看见我吓了一跳,赶忙问:“是不是秦晴在学校出什么事了?”
我笑着说:“没有。”
秦远说:“那你有什么事吗?”
我还是笑着说:“有,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秦叔叔,可是我不想在这说。”
他敷衍的笑着说:“噢,可以啊。不过秦叔叔现在正上班,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我打断他说:“我可以等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请秦叔叔一定要帮帮我。”
那天,我傻傻地站在秦远工作单位大门口等了三个小时,一直等到他下晚班出来。其间我看着进进出出这政府机关的人们,他们每个都行色匆匆,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当时想,对于他们来说我只是路上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当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交叉,只是平行线,那么就算我突然死在这大门口,也不会勾起这些人的伤心。他们只会把我的死,当作发生在眼前的一则新闻看待。这样想不免有些荒凉,正在我的情感陷入这种荒凉时,一个声音把我拉了回来。 “你还在这啊,看来你的事情还真挺重要的。” 秦远看见我,惊讶地说。
秦远把我带进了一家酒店,他好像跟这个酒店里的人很熟悉。他进去后,跟酒店里每个人都寒暄了几句。我和他进了一个包间,他客气地说:“站了一个下午一定累了吧。来,看看想吃什么,尽管点,可别跟秦叔叔客气。”
我想,我如果把我的真实想法直接告诉这个所谓的秦叔叔,他一定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我说:“我随便,还是您看着点吧。”
他要了几样菜,把菜单递给服务生,回过头来对着我说:“我们就随便吃点。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觉得我不去当演员真是演艺圈的损失。在他说话三秒钟内,我就声泪俱下了。他看见这个情形吓了一跳,急忙坐的靠近我,一边递面纸上来,一边劝我别哭。秦远说:“可不能再哭了,待会服务生进来会误会的。”
我擦着眼泪说:“您知道我爸死的早,我妈又刚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我那个后爸,他,他……”
我“哇”的一声,哭得比前面更伤心、更惨烈了。这里往下我也用不着再编了,因为我说的这半句话里包含了两种可能:一,我后父很恶,虐待我了;二,我后父是个禽兽,性骚扰我了。当然,我不知道这个秦叔叔当时是如何理解的。从他的表情中,我能看出他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这种家庭悲剧,还是深表同情的。他拿一贯为民做主的口吻说:“像这号人就该严厉打击,要不然要政府部门干啥的,你别伤心了,有秦叔叔给你做主。”
我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盯住他,说:“秦叔叔,今晚我不想去学校了。我怕后爸他找我。”
秦远说:“他敢,真没王法了他。这样吧,你先在我家住下,就和秦晴睡。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家,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是什么三头六臂。”
我继续装可怜说:“秦叔叔,谢谢您。可是,我能不能,能不能不住你家,我不想让班上同学都知道,要不然我哪还有脸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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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人都知道,我这话是在间接告诉这个爸爸,他女儿的嘴不严实,让她知道等于在全校做了一次喇叭喊话。秦远虽然没表示什么,但还是默认了我对他女儿的看法。他说:“这样吧,我看今天也晚了,我先帮你找个旅店住一夜,等到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倒要领教领教你这后爸。来,先吃饭。”
于是,我的计划成功一大半了。我当时和这个秦叔叔吃着饭,突然生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我觉得不应该编瞎话冤枉民华叔,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把我和弟弟视若己出,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俺爸临死时曾把我和弟弟托付给民华叔,让我和弟弟随他姓。民华叔当时跪在俺爸床头,哭得像个小孩似的,说:“大哥你放心吧,俺一定把他们当作亲生的看待,但姓无论如何是不能随俺的。”
俺爸爸也感动得热泪盈眶,把我和弟弟叫到跟前,声音极其微弱的叫我和弟弟给民华叔跪下,叫我们当作他的面,管民华叔叫一声“爸”。我想不通,觉得俺爸一定是病这么久病糊涂了。我没叫弟弟却先叫了。民华叔抱着我和弟弟,哭得像这个即将要离开人世的,也是他的亲爹一样。人家说,人临死的时候头脑是最清楚的。我起先以为俺爸叫弟弟喊民华叔来,是要当着我和弟弟的面,痛骂这对狗男女一通,以洗他做王八做这几年的仇。没想到他却给我们演了一出“托孤”。
后来,舅妈告诉我,其实俺爸才不是笨呢,笨的是民华叔。舅妈说:“你死鬼爸多聪明的一个人,知道他的寿命长不了,就整天劝你妈找个男人。他说是一场夫妻恩情,不愿拖累你妈,趁着他还清醒能帮你妈参考。其实他是想看看你妈找的这个男人老不老实,对你们两个小的好不好。那死鬼知道,他死了,你妈还是要嫁人。如果你妈嫁出去的话,你和你弟弟要么跟你妈嫁到别人家去改了姓,要么就成为没爹没妈的苦命儿。所以,那死鬼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最好帮你妈找个倒插门的。一来你和弟弟就用不着改姓,还是他老吴家的孩,他也对得起老吴家的祖宗了;二来你和弟弟也不会成为没人养的苦命孤儿,他也算对得起你们姐弟了。其实,这民华啊,说破了就是在为你爸养一家大小,而且还吃力不讨好。”
听舅妈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民华叔挺可怜的。舅妈告诉我,这也谈不上谁可怜,这是农村上老早就有的事情。兴许俺爸还帮了他一把。民华叔是村上的光棍,人倒挺勤劳,只是这人不使大脑光使裤裆里的东西。年轻时家里穷,老一辈是不能帮他娶上一房媳妇了。等到他能挣钱了,人又不用脑子了,把挣来的钱全花在小媳妇、小寡妇身上,钱攒不下来,三十好几了都没能讨上媳妇。舅妈说:“老一辈上流传下来的,一个家的男人病重了,他为了这个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家着想,为子女着想,他会帮即将要守寡的婆娘找个村上的光棍男人。先让两人在他生前时处处,如果这个男人靠得住,等到临死时就把这个家托付给他。对于光棍男人来说,有个婆娘在身边就能定性了,总好过把钱全贴给别人家家用。俺们那个庄上,还有一户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的事呢。这家男人在外打工时出了意外,下半身瘫痪,也不能和女人日了。男人为了这个家,就帮女人找了个村上的光棍,平时他老婆和这个光棍就睡在他隔壁房间。”
我听完这些荒谬事情,一时间毫无任何感想。我弟弟却说:“也许每个人都在追求完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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