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之一国色》第127章

女人，他收不收，收了之后，如此坦然，完全和我们父辈的爱情遗憾不遗憾，他对母亲孝顺不孝顺，他和媳妇关系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应该正好相反，而是他自己怎样在处置自己的生命态度。可是，他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洪秀全，石达开，你怎么只记得这两个输了的赌徒？你怎么不记得赌赢了的秦始皇和朱元璋呢？再说，我那点钱和女人，算什么呢？我在我的办公大楼里进出，当然不会如行尸走肉。越来越美好的生活，将在我和我的同事们，越来越繁忙的工作中实现。我们有坚定的目标，我们正努力向这个目标迈进。哪朝哪代不都是这么在过？这不顺眼，那不顺眼，你是仙人，还是怪物呢？告诉你吧，说不定你感到痛心疾首的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说得多么可怕，多么好！难道这样的话，我还没有听厌烦么？哦，既然如此，那我这个仙人和怪物就该离去，只留下你们这些蓝一号、吕六号等等，平凡人和正常人，继续往下过吧。什么鬼话？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
我深深叹了口气。
“照顾好我们的母亲吧。”我说，“无论如何，她毕竟是我们的母亲，她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不管这些苦难，是她自己躲不掉的，还是我们这些不肖子孙赋予她的。谢谢你了！”
我拱手作揖。礼毕，不管得没有得到吕六号的回音，我都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我的天！你猜，我抬头撞见了谁？满头是血的原乌溪小镇镇长，“女儿山国际旅游文化某某发展有限公司”原董事长郎天裁！渭河平原，蓝一号家祖坟，被土匪点了“天灯”的土改征粮工作队队长老商的塑像前，啊啊！天裁，哥，我们还是，也是弟兄么？你不是被抓了么？你不是被暗杀了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呜呜，抓了又放了。暗杀了，又救过来了。都是我拿钱买来的这条命。可是，我没有脸活下去啊！对不起我的亲生父母啊。呜呜。哭着又要往老商的塑像上碰。
“不要碰了！”
我大喝一声。
“别侮辱我们的革命先烈老商了。廖佐煌说了，你不是老商的后代，你是郎姓的乞丐，在女儿峡女儿洞里捡来的光屁股的土匪野种。”
“哦啊啊！那我更没脸活了。”
他捂着一脸鲜血跪下去。
其实，我想努力劝他，现在，土匪不土匪，已经无所谓了。何况是那时的土匪，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国家早就不兴血统论那一套了！你仅仅是土匪儿子，并不能决定你一生非得像土匪那样巧取豪夺，关键是你本人。
“回去吧，”我说，“你的儿子刚强，接替了你董事长的职务，现在的乌溪小镇，发展得很好。当然，机遇与挑战并存，也还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值得改进。回去，你还可以好好帮他一把。”
“我怎么不想回去啊！”他往脸上抹了把血泪，声音呜咽，“那是我多少次梦中的家乡呀！可是，兄弟，借给我一点钱做路费吧，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怎么？你还会身无分文？乌溪小镇、女儿山风景区，你们倒卖了多少土地？卷走了银行多少贷款？你们的股票上市，骗走了投资人多少血汗钱？不是说好几个亿吗？都糟蹋完了么？”
“嗨呀！兄弟，我一肚子的苦水呀！那些钱，好多都到香港澳门花了赌了。没花完的，这次出事，也送了！其实，妈那个×啊，那些开支，为了乌溪小镇的发展，也是不得已啊！我也勤巴苦做啊！到头来……哼！什么经济犯罪？什么腐化堕落？我是著名企业家，我是全某全某著名劳动模范，是有些人见不得我挣钱，见不得我们乌溪小镇大发展啊！兄弟，借点钱吧，我一定要回去，回去再拼搏一回，做出更大的成绩，来给那些得红眼病的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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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汤（10）
“妈的，还要回去？”
我想，回去又怎么拼搏呢？凭你这点认识，重新组织女儿红艺术团？再次伙同蓝一号到香港、澳门、泰国赌博嫖妓，累得下不了飞机？我真不想劝他，我觉得他这种人就是该死！我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我不想再看到他那模样。更不想和他谈借钱的问题。我本来就和金钱无关！果然，第二天，苍茫的渭河平原上，行走着一位孤独的老人，花白头发，衣衫褴褛，拄根竹竿。
又一个郎姓乞丐诞生了！并且，还带着他的女人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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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啊乞丐，何等顽强的生命力！
但愿，他不要再次走进女儿峡的土匪窝里去，捡来一个光屁股野种，带回如诗如画的乌溪小镇上去拼搏发展！
我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我想说的，我该说的，我能说的，目前，已经说尽了。虽然，我知道它们终究不是一个完美的答案。差不多世界上也没有几个完美的答案。最好的答案，也不过是通往完美答案的某条隐秘曲折的路径而已，还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轻易地理解它明白它找到它。这样，那么，我还是暂告一个段落，或者，以另外的方式继续往下走吧！于是，我孤独一人，只身一人，没带画板、画笔和画架，没带我采风写生时用惯了的数码相机和摄像机，也没带我的亲人情人爱人儿女，就那么在艳艳烈日下，在微微和风中，在无垠长空下，矗立着羞女崖、金枪峰的苍茫大地上，寻觅什么似地往前走。直到我虚胖而盈弱、轻盈而沉重、灵动而凝滞的身影，慢慢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没入绿绸般的女儿河，洁白如玉，清纯无瑕的圣汤之中。
那是横在我们人类面前的精神之水，生命之源。时而温柔娴静，包容万物；时而寒光逼人，碧海丹青。它告诉我们，该做什么，不该怎么做。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由我再来多说什么。我将从此毫无牵挂，欣然而去，沐浴圣汤，化作圣汤。悠悠天地间，如金枪峰的倩影，俨俨挺立；像羞女岩的圣水，永恒流淌。
画家柳偃子长叹一声：“我走了……”
这次，我真走了。但我们的世界还在，我们的艺术还在。因为我深深懂得，我的存在和离去，无论对我，还是对我们的这个世界，都不会特别带来什么，无端损失什么。燕燕于飞，采采流水。菁菁芳草，蓬蓬远春。一代又一代生命与爱情故事，还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还在社会与历史、战争与人性编织的罗网中，演绎不绝，生动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