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色江户历》第7章


因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报仇这个真正目的?不能让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仇家察觉,以免对方远走高飞?因此直到那天来临之前,为了避免露出破绽,而谎称到底?然后等他们完成大义,才公开真相,接受大家的喝彩……
(可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佐吉在心里对着老人的脸举起拳头。你明明知道,既然知道,在我刻上名字时,不是可以告诉我一声最好不要吗?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时,不知情的邻家大婶以有点愉快的口吻说:“而且啊,听说遭到报仇的好像是和鸟居甲斐守一伙的。不知是同伙还是手下,反正是对那可憎家伙拍马屁帅那群人。”
“……这么说来,那姑娘的父亲也可以说是中了那个甲斐守的诡计咯?这次的报仇,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甲斐守?”
佐吉声音颤抖地阿道,大婶皱着眉点头说:“是啊。不是听说那家伙很阴险吗?反正是那个奉行嘛。所以说,那姑娘真的替大家出了一口气。”
此时,佐吉耳边再次响起老人那有些兴奋的话语。
(我反对现今的政道。)
那是理所当然的,而打动佐吉的正是这句话。
(世上确实有那种不屈服于任何事物而只属于自己的道理。在这种世道下,你虽只是个百姓,竟敢光明正大刻下自己的名字,这种决心令人佩服。)
这就是你跟你孙女的大义吗?只属于自己的道理吗?实在伟大,太伟大了。可是……
佐吉握紧膝上的拳头,轻轻地连连摇着头。
不对!不对!不对!
我那么做并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你是武士,才会佩服这种事,可我不是武士!
我有必须照顾的妻子,自己也得糊口、也想工作。我为的只是这些,只是这些而已。
我没有任何大义。
“喂,佐吉先生。”
听到邻家大婶的喊叫,佐吉抬起头来,他发现一直滔滔不绝的大婶,脸上笼罩着宛如傍晚阵雨前天空的乌云。
“管理人在外面,他说有重要事情找你。”
门口的格子纸门敞开一尺左右,从那里佐吉看到管理人一脸严肃的表情。
这么说,已经来了?物价调查总监公役太厉害了。
邻家大婶才匆忙离去,管理人便跨了进来。这时,佐吉才知道,管理人不是单独一个人前来,后面还跟着其他人。
佐吉上半身微微摇晃,缓缓地站了起来,回头一看,正好和睁大双眼、血气全失、无助地望着自己的美代四目交接。
我说,美代啊。佐吉在心里呐喊。在我被逮捕的这段日子里,要是你有什么万一,有谁会帮我报这个仇?
已经无处可逃了。
注一:二月最初的午日,稻荷神社所举行的祭典。
注二:一八四一年。
注三:幕府主政者之一。
注四:南、北町奉行所每月轮番受理报案,因官厅分别位于南北,因而称之。“奉行”是最高长官。
注五:将军直属的低级武士。
【夜樱 弥生月 春华之灯】

……听说你想要座灯……谢谢、谢谢。这边请,请你再靠近一点。请坐坐垫。对不起啊,榻榻米很旧了,脚会痛吧。因为铺子就这么小,只能赚得我跟老伴儿两人糊口,相当拮据。俗话说榻杨米和老婆新的最好,对我来说,那间直是梦想中的梦想。
不过,再怎么说,做的毕竟是这种生意,铺子弄上崭新木头的话,也许反而不像样。放眼望去,所谓旧货铺,都是在这种连铺子也可以当商品的老房子做买卖。大概是这样感觉比较舒服吧。我认识的人里有个嘴巴刻薄的男人,他说旧货铺的房子和铺子之所以会那么脏,是为了想让铺子里的商品看起来更干净、更高级一点。
你认为呢?不过,要是真为了这样,我啊,一定只在晚上才开店。俗话说的夜里远处油伞斗笠下才禁得起看的那句话,其实并不只限于女人。在座灯的亮光下,看任何东西都变得高级一成。所以我们采购商品吋,必定在白天出门。因为老天节的亮光,那真是诚实得近乎残酷。
啊,对了,你是想要座灯吧。我说了一大堆废话,真对不起啊。我听松三郎说,贵一点也无所谓?
嗯?啊,松三郎吗?就是刚才帮我照顾生意的那个小伙子。哪里,他根本不是伙计那种正式佣工。就这么一丁点铺子,我一个人就够了。那小子是本所一家海苔批发商的三少爷,是个从小就很喜欢玩旧货,很迷旧货的怪眙。你也知道,反正是三少爷,不用继承铺子,虽然只是家小小的批发商,但他们是拥有地皮的有钱人,根本不愁吃穿。所以他到我这儿见习,有一半是好玩。平常的话,我不会让松三郎一个人看铺子,今天是凑巧出门去参加集会。我老伴儿?那家伙对这一行完全不懂,只是很喜欢算钱也很会算钱,就让她专门管那方面的事了。到了我这种年纪,让老伴儿掌管钱也不会感到不方便或没面子。这种麻烦的琐事,交给老伴儿管,自己落得轻松。
咦?这位客官,你稍微——稍微转过来,我看一下。你看,是樱花办,衣领背后沾着樱花办。真是风流啊!而且又是沾在客官这种俊俏年轻男子的身上,这樱花办不是很潇洒吗?话说回来,外头应该春色无边吧!
客官,你成家了?不、不,不是想调查你的身世。像客官这种老实又俊秀的男人,女人是不会放过的。而且穿得又体面——在商家工作?还是自己开铺子?哎呀,你笑了。问太多不好吗?
对了,你是来找座灯的。松三郎有没有让你看过座灯?啊……这么说来,铺子里的座灯你都看过了。没一个中意的?那太遗憾了。不过,在这种阳春季节,想找座灯倒也真是别出心裁呀!像我这种凡夫,老是想在秋天夜长季节点亮座灯,与人你一杯我一杯地饮酒作乐,这种老天节亮晃晃的季节,就算座灯破了我也懒得理。
哦?是受人之托。啊,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来,你打算买贵一点的?恕我失礼,你的预算是——哦,这么多!出手真大方。
可是,客官,我可能多管闲事了,只是,既然你打算出这么多线,何不干脆买新的?出这么多的话,甚至够你订做新的了。你何不向托你买座灯那人说说看?
嗯……原来如此。你这样说真令人高兴。家具这种东西,的确要用久了、旧了才有味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管衣柜还是屏风,新家具会讨人喜爱的,就只有女子出嫁那时而已。例如桐木衣柜,嗯,至少要用十年才能成为真货。重新请人刨过或磨过之后,最有味道,在这之前就只是衣柜“见习生”而已,跟我这儿的松三郎一样。
可座灯的话,就有点罕见了。这东西大抵说来,跟故障品差不多。要是会烧毁则太危险,那是题外话,不过,底座其实并没有那么牢固。
你要的是榻榻米房用的座灯吧?不是做生意用的那种挂灯吧?说得也是,挂灯的话,以客官出的价钱足以买五十个了。
这样一来……真伤脑筋。怎么办?
不、不,刚刚是我自言自语。你不要说下次有机会再来这种话。真是性急的客人。唉,你先坐下嘛,我叫人端茶过来。喂,阿绀,端茶过来好吗——对,两杯,还有,家里不是有伊势屋的豆沙包吗,也拿过来。店里有客人啦!
阿绀是我的老伴儿。她本来是染坊的女儿。说是染坊人家的女儿,正确说来应该是曾经是染坊人家的女儿。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家伙娘家有四个孩子,而且都是女孩,大概是嫌想名字太麻烦,四个孩子都用染色颜料命名。还好不是做大岛绸泥染那种铺子,要不然名字叫阿泥的话,大概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所以我老伴儿就叫阿绀,阿绀阿绀地叫着叫着,结果真的像狐狸那般眼睛往上吊(注一)。不愧是喜欢算钱的女人,名字和容貌倒都名副其实。待会儿你看到她,可别笑啊!
哦,来了来了,是这位客人。你有没有用烫一点的水泡茶?一定要烫得拿不住茶杯,要不然我不喜欢。反正是底层庶民出身的,跟公卿家庭长大的不一样。客官你出是吗?我说得没错吧。
来,别客气,吃点豆沙包。
那么,嗯。
我说客官啊。我刚刚一直唠三叨四的,其实是有原因的。我也左思右想想了很多事。
有关客官要的座灯,老实说,铺子里有。不、不,没摆在这儿,收在库房。我这儿也有个小库房,这库房也老旧得很。这儿啊,是我父亲刚开铺子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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