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浅唱低吟》第9章


签字和按手印。我看了一下蓝,蓝对我点一下头,我默默地签上字按了手印。随后医生叫我们到手术室外的椅子去等,到了自然会叫号的。
手术室的门时开时关,都是走着进去搀着出来的,隐隐约约能听到惨叫声,呻吟声,哭泣声,听着让人胆战心惊。蓝坐在长椅上一直沉默着,眼睛直盯住自己的双脚。我坐在她旁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时注意一下蓝的表情,蓝自始自终沉默着直至进了手术室。
大约30分钟后,蓝一个人从手术室里出来了,没有任何人搀扶着。我迎上去扶住她。很疼是吧。我问。她说,疼不过心疼。
回去的路上,一路沉默。回到住处,蓝走进卧室蒙头大睡。她一直在睡,没有任何声音,紧闭着双眼,只顾睡觉,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睡眠一起用光。我坐在床沿,一直看着沉睡中的蓝,她像一只受伤的猫,蜷缩着身子曲成一个圈,像一个句点。
午夜时分,蓝醒来。她的喉咙在艰涩地转动着,但没发出声音。过了一阵,终于隐约听到从她喉咙发出声音:水……
我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一只手去抚摸她的脸。感觉到蓝的皮肤如火一般的滚烫。
我马上去找来药片和热水。我用手将蓝的上半身扶起,让她倚着我的身体,然后说:蓝,来。喝水,吃药,你发烧了。
蓝吐下两颗白色的药品,然后就着我的手将杯中的水喝完。我又让她慢慢躺下来,不久,她又睡过去了。
我退出房间,来到客厅的窗前,不停地抽着烟,看着窗外的苍茫夜色。
快到天亮的时候,我听到蓝呻吟的声音。我迅速跑进卧室,把她的双手紧紧的握在手里,并来回地抚摸着她的手背。我轻声地叫唤她:蓝,蓝,我在。
她左右不停地摆动着脑袋,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渗出来,嘴巴喃喃地呻吟着。
她努力地慢慢地睁开双眼。泪水搭着汗珠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她哽咽着说,梦,梦,梦。我梦见自己站在岛的中央,对着过往的船只不停的呼喊,盼望着会有一艘船载我出海。一艘。二艘。三艘。船只不停的来了又去了。我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船只远去的方向,偷偷的哭泣……
没事的。没事的。我将她的脸深埋在我的胸前。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身体在不断的抽搐着。
……
连续三天,蓝持续的昏睡。她一直在做梦,在梦中惊醒后惊慌失措,满头大汗,我一边用毛巾拭擦他身上的汗珠,一边听她说她的梦。她总是做着相似的梦,梦里总是自己一个人,总是在路上,或者铁轨上,或者孤岛上。
她对我说:我梦见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条盘山公路跟前,公路一直伸向高处,看不到尽头。天很冷,很黑,刮着风。偶尔有黑色飞鸟划过天空,发出哀怨的鸣叫声。我不停地沿着盘山公路往前走,步履维艰。我又冷,又饿,又累,一直往上走却没有尽头。我想往回走,却看不到来时的路,漆黑一片。我流出泪来,我叫喊。声音却瞬间消失在风中。我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这是通往天国的路,我很快得到幸福。我踢掉鞋子,鼓起勇气光着脚继续往前走。直至累得走不动了,我摔倒在地不停哭泣。我的哭声无人听见……
第19节
19。
蓝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独自一人去到我们曾经坐过的那排斑驳的木板上,坐着,默默抽烟,望海。望到眼睛发疼,每每想流泪却又挤不出半滴眼泪。
转眼之间,街上的风景和气味都变了。心想:终于来了,我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我曾经不可救药地热爱着的,听起让人想到幸福二字的东西:围巾,毛衣,被窝,手心……
11月份去了Maximilian Hecker全国巡回演唱会重庆站。或许是出于某种期待。
那晚,他从吉他到钢琴,再从钢琴到吉他,他就这样不停地静静唱着。他很少说话,每一曲结束时他都用不咸淡的中文说一声谢谢,紧接着又开始唱下一首。他很腼腆,或许是习惯了用歌声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缘故。台下的喧嚣与欢呼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默默地弹着,轻轻地唱着。
突然间,灯光暗了下来,人群安静了下来,台下每个人似乎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黑暗中只剩下不断闪烁着的数码闪光灯。他开始弹起那首动人的《Anaesthesia》。温柔而深情的歌声开始在耳边慢慢响起:
Oh,tonight is the night of my life
And tomorrow is the first day of my life
Cause you are there to hold me
And I sing
……
夜,更深了。在一长段扣人心弦的吉他SOLO后,他停下来,说了最后的一句话:This is the last song; tonight。然后,琴弦再次响起。最后,他说句谢谢后在此起彼伏的安可声中背身离去。
灯光完全熄灭下来了,诺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了风在自由来去。此刻的舞台,安静得像一座孤坟。我坐在桌位上久久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我起身离座,走出广场,在三峡博物馆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夜色如墨水般浓黑,深不见底。我坐在黑暗里默默地吸着烟。一根又一根。最后,我欠身起来,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
我想到蓝。我清晰地记得,在蓝昏睡三天三夜后的翌日,天才蒙蒙亮,当我从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身上是盖着一张被子的。侧耳听听,房间出奇的安静,安静得让人发慌。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卧室,里面漆黑一片,没人。出来搜寻了厨房和浴室,也没人。直觉告诉我,蓝走了。
我折回卧室,把灯打开,呆呆地坐在床上,继而双手捂脸把头埋下去,枕头还留有蓝的气息。突然想起什么,抬头四处搜寻,斜眼看到写字台上有个信封。我颤抖着撕开信封,急切地打开信:
树,见你还在酣睡之中,就没有打扰你。不辞而别实在说不过去。但转念一想,这种离开方式或许是最好的。感谢你一路以来的关心与照顾,这些我都铭记于心。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或旅行或回重庆,具体不详。如待时机成熟,我们或许还能见面。勿电勿念,再见。
我在微凉的夜色中不停地行走。天渐渐亮了,我却找不到可以去的方向。
第20节
20。
12月底,卡夫卡死了,死得毫无预兆。如同父亲的死,如同庆生的死,如同蓝的突然消失。一个冬日的清晨,我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它。它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已经冰冷,硬邦邦的,黑色的短毛凌乱一片,纯白色的右后爪尤为显眼。我就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卡夫卡。悲痛之情不由涌上心头:为什么尽是不断离我而去的呢?为什么到最后只是剩我孑身一人在这尘世过活呢?
葬了卡夫卡后,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我蒙头大睡,醒来就依着床背不停地吸烟,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整整一个月,小说没读,音乐没听,电影没看,胡子没刮,只是一味的昏头大睡,房间已经堆满了灰尘和垃圾,发出难闻的气味。
我只管躺在床上一味冥思苦索,我想到卡夫卡和蓝,先是卡夫卡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接着是在斑马线遇到蓝,如今统统突然离去,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试图理清思路将其间的内在关系连接起来,但每次都徒劳。所有这些东西突然出现在你的生命中,继而在你还没来得及领略其中的意义又杳然无踪,如一阵风般从身边倏然掠过。
我想到庆生经常跟我说的那句话:等待,等待,再等待,最高层次的等待是别人不知道你在等待。好家伙。庆生,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能说出这种惊天动地的话儿。何故我就没能早早体会到你说的这话呢?庆生啊,如果你那天没有纵身一跃,到了今天我可能会跟你说:庆生,再等等,再等等,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应该一直等下去。我们都是要生活下去的,以我们自己认为幸福的方式一直生活下去,一直。
日子就在如此这般了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悄然过去。一日,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到镜子里那个狰狞的脸,让我难以相信那是自家嘴脸,皮肤粗糙不堪,两目无神,两腮下陷,鼻子两旁的缝隙尽是污垢。仔细端详一番,又确是自家嘴脸无异。我靠着窗抽了根烟,看了会对面的高速公路,走进浴室洗脸,刮胡子,洗掉肮脏的衣物,然后将房间里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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