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越狱九号房》第52章


摸摸他的花白头发,皇上的头更低了、背更驼了,样子更加恭敬驯服。罗卫国反反复复对比照片和活人,摇摇头,收起镜框要走。在场的胡管教拦住了他,罗卫国恼火了:
“他不是我二叔,我二叔早就被你们枪毙了。”
胡管教夺过镜框说:“做人要有良心。”
“良心?”罗卫国涌出了泪水,“你们冤枉他二三十年也叫有良心?你们不是爱关人吗,让给你们送终好了。他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想一脚踢开,我告诉你们,老子不管。”
“年轻人别激动。”胡管教将罗卫国拉到墙角下,用镜框挡住别人的目光,凑近他说,“领回家对你好处大大的,你别他妈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罗卫国拨开镜框:“少来这套,让我给他娶媳妇、生儿子?”
第86节:九号房(86)
胡管教又挡好镜框,声音压得更低:“你可以申请国家赔偿,懂吗?”
罗卫国这下口气温和了,“赔什么偿?”
“按《国家赔偿法》,可以要求公安局赔偿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医疗费、残疾保障金。”
“能弄多少钱?”
胡管教叉开一个巴掌说:“至少这个数。”
“五百块?”罗卫国失望地惊呼,“进火葬场都不够。”
胡管教抱过罗卫国的头,紧贴他耳边说:“是五——十——万——。”
罗卫国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马上转出了泪水和哭腔:“二叔啊,让你受苦了,是侄儿不孝,没来寻你呀。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回家团圆吧。”
海源市公安局签发了《释放证明书》,宣布罗光绪无罪释放。皇上没有包裹,根据管理条例,指导员强行搜查了他的口袋,里面有一把断柄牙刷、一截破毛巾、一支没有水的圆珠笔、一个20世纪60年代出产的红双喜肥皂盒、一块不见数字显示的塑料电子表,还有一些指导员说不出名堂的小东西。这些既然是皇上的家当,就可以允许他带走,问题在于他还有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一张报纸,指导员打开看了,居然是1974年6月18日的《人民日报》,头版的社论《在斗争中培养理论队伍》被圆珠笔画了两句话,“凡是法家都是爱国主义者,儒家都是卖国主义者” “两千多年来的儒法斗争,一直影响到现在,继续到现在,还会影响到今后”。
指导员明白了,皇上那天回答首长的正是这两句话。指导员折好报纸说:“按规定,文字材料都不能带出号房。”
皇上用“呜里哇啦”表示抗议。
来接二叔回家的罗卫国把桌上的东西一一装回皇上的口袋:“我们走吧,不就一张破报纸吗?”
罗光绪又说了一通没人能听懂的话,就是不肯出值班室的门。罗卫国去拽他,皇上死死扳住门框不松手。罗卫国向指导员求情:“保管了几十年的破报纸,还给他不就完了?”
指导员将报纸扔进抽屉,哐的锁上,说:“规定就是纪律,怎么可以违反呢?”
“你以为我是来接新娘啊?”罗卫国火冒三丈,“你喜欢就留给你收尸好了。”
这一招杀手锏果然见效,指导员老老实实包好报纸,塞进皇上的口袋。
第87节:九号房(87)
30
看守所少了皇上,无非是少了一块抹布。九号房可不一样,皇上是九号房的拖把,没了拖把固然整洁多了,可是让人心里不踏实。指导员在喇叭里表扬了九号房内务整洁、作风严谨,说打坐有利于反省问题,九号房要坚持,其他号房要学习。喇叭没提皇上遇赦的事,好像皇上是一篇锦绣文章中的一个错别字,轻轻删除就是了。皇上当然不是抹布或拖把,遇赦事件对九号房的影响是耐人寻味的。独眼提出要兑现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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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导员,你不是说检查受表扬,一人奖励一碗肉的吗?”
这是傍晚时间,指导员不过是值班巡视,随便看看各号房的情况,独眼的话把他叫住了。指导员笑了,由于笑容极其艰难才爬上面颊,显得相当古怪。指导员说:“手伸出来。”
独眼不明所以,想了想,将手伸向监窗。指导员朝独眼的掌心吐了一口唾沫,连笑容一块吐了,板起脸说:“还要奖励吗?还要拿碗来,老子屙一泡屎奖你。”
指导员背剪双手,伸长脖子骂骂咧咧。独眼急着出去外间洗手,只有三个人听清了指导员近乎自言自语的牢骚:“老子自己都要免职了,还他妈的奖励?”
听清这句话的人是小如、九爷和帮主,小如心底一沉,偷觑九爷一眼;九爷不露声色,盯紧帮主;帮主漾了一下嘴角,这个动作微不足道,但掩饰不了心头的喜悦。一个问题突然旁逸斜出,假如指导员免职,帮主轻而易举就能实现换房的目的。这一点,三个人都心照不宣,区别在于帮主希望这一天尽早到来,小如和九爷则希望有足够的时间来掏这个已经撬开的保险柜。帮主喜欢用歌声来表达他的扬扬得意,这次也不例外:
“太阳上山唱一回,
太阳下山也不回,
叫上月亮来作陪,
东西南北。
生活有滋有味,
想唱我就张开嘴,
喽喂嘿喽喂,
越唱心里越美。”
由九爷亲自指挥的强制行动发生在早餐后,稀饭下肚,汗水就出来了。几个显赫人物脱去上衣在通铺上走动,九爷没脱,尽管衬衣紧紧贴在前胸和后背。九爷拧开风油精的瓶盖,闻一闻,打个响亮的喷嚏,等帮主一步三摇踱到跟前,九爷举起它说:“我又要抹你的屁股了,是自己脱裤子还是我们帮你脱?”
九爷一开口,小如下令全部人出去外间。帮主抓紧裤头说:“狗急还咬人哪,别欺人太甚。”
“那好,”九爷拧回瓶盖说,“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喝的是冷开水还是矿泉水?”
“号房里哪来的矿泉水?”
“别装傻充愣啦,我说的是闵所长被杀的那天晚上,梅健民和王苟喝的是真酒,你喝的是水。他们喝醉之后你去现场作案,完事了你回到客家农庄,独自补喝真酒,以达到跟他们同等程度的醉意。我的问题是,你跟他们一起喝的是冷开水还是矿泉水?”
汗水突破皮肤,使帮主湿漉得像一个雨中遭遇追杀的人,把恐惧与绝望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我想了很久了,”九爷说,“这是你既作案又醉酒的唯一解释。”
帮主的眼睛里燃烧着背水一战的勇气,猛兽那样一跃而起,扑向九爷,要夺风油精。九爷猝不及防,眨眼之间,风油精已经是帮主的掌中之物。听到异样的响动,独眼冲了进来,帅哥、黑脸和小如也冲了进来。独眼横腿一扫,帮主便四肢着地,他们一哄而上,帮主寡不敌众,被牢牢按倒在通铺。他们七手八脚,将帮主的短裤退到腿弯处,抢回风油精,抖了一滴在肛门。
他们松开帮主,帮主就势打了一个滚。帮主无法知道是谁往他的肛门滴风油精,但他准确无误地看到风油精又回到九爷的手上了,九爷拧紧瓶盖含在嘴里。
那滴风油精戳子似的钻进直肠,帮主嘴里呜啦呜啦乱喊乱叫,也不拉上短裤,任由耻处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交通,去帮他拉上短裤。”刀疤其实在揶揄,交通信以为真,看准一个空隙靠上了帮主的身体。不料,帮主屈起一条腿,狠狠一踢,交通就摔下通铺。
这时,大家都穿戴整齐,盘腿坐好等待点名,给帮主腾出打滚的位置。
今天点名的是女管教李英,刚打开夹子,帮主不堪入目的情景把她的魂都吓掉了。李英啪地合上夹子,向指导员报告去了。指导员出现在监窗的时候,帮主已经站起来,并拉上了短裤。不等指导员开口,帮主就一手捏紧屁股、一手指证独眼主动报告:
“他们在我屁股上抹风油精,我受不了啦。”
独眼说:“哪来的风油精?帮主不愿打坐,说他没什么好反省的。”
指导员的脸色变得铁青,无言以对。
“独眼龙污陷好人,指导员你看。”帮主转过身脱下短裤,朝指导员撅起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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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小飞,我命令你,站起来,穿上裤衩,向后转,面对我。” 指导员的声音像地府里的判官司那样阴沉,“好了,废话少说,你告诉我,风油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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