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深处》第13章


这是真的吗?”有一天早晨五六点钟我就醒了,走出我和巴图的卧室,发现他在门厅里睁着眼睛。我们开始聊天,然后他拿出一个漂亮的心形的丝绒首饰盒交在我的手上。打开一看——一条精美的K金项链。那是他在澳门买的,意大利著名设计师的设计:两只手捧着一颗心形的钻石。我得到了一生中第一个“定情之物”。
正在这时巴图也走了出来。我的爱人对巴图说:“你看,这只大一点儿的手是叔叔的手,小一点儿的手是妈妈的手。”
“那颗心是谁?”巴图诡秘地看着我们,亮亮的眼睛里有所期待。
“当然是巴图,我们捧着巴图。”我们俩大笑起来,我们三个搂在一起。
我注视着他们两人的眼睛。在他们的眼神里,心灵的太阳光辉灿烂!如果用我的两条腿换那个时刻,我愿意换。我愿意从此为他们活着,做一切事,吃一切苦。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对我说:你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他们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们俩关上灯在屋里讲故事,我坐在外屋的书桌旁写东西。我看到时间太晚了,决定让他们停下来休息。
“巴图,你该睡了,让赵叔叔出来。明天再讲吧。”我温和地说。
他们互相亲了一下,他就走了出来。我们小声在外屋聊天,聊了很久。我们以为儿子早就睡着了。突然巴图说“妈妈,你写东西不能有人打扰,赵叔叔呢反正也没什么事儿,要不然还是让他过来跟我再躺一会儿吧。”我们俩大笑起来。他走进去,他们在黑影里抱在了一起。
我的儿子需要父亲,正如我需要丈夫。
如果我的生活一帆风顺,我将失去发自灵魂深处的喜悦。只有经历了黑暗,见到光明时才会欣喜若狂。
1997年8月25日,我与他注册结婚,距离相识仅有28天。那天恰是我的生日,新的年轮的开始,我从一个婚姻走向另一个婚姻的过程得以告终。
或许,这一次决定得有些仓促,以至于我们彼此都用了很长时间从上一次婚姻中抽离出来。
记得我们结婚一年多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突发感慨:“我这人啊,活了这把年纪,除了我老婆和你,没跟别的女人过过夜。”我当下愕然,合着一年多了,你还没把我当老婆那?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努力地适应着新的角色,新的家庭,让自己慢慢地从过去的10年中走出来。结婚前两年,我常常从梦中哭醒,梦见自己被抛弃,被欺骗。我与英达再也没有联络,只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孩子,又很快,有了第二个。这些消息使我越来越真切地意识到,他真的已经离开我的生活了,而我的生活中没有这个人,一样可以向前继续。
知道补牙的感受吗?一颗牙坏了,医生把神经抽出来,再向空洞中填满新的物质,将洞口封死。奇怪的是神经抽走了,依然会感觉疼,感觉新的物质还没有与自己的牙齿融合在一起。对于这疼,每个人都需要适应,有的十几天,有的几十天。离婚到再婚很像这个过程。不同的是它会疼得更久,几个月,乃至几年。相同的是都有那么一天,我们永远不再疼。
我疼过,所以知道她们多疼
1997年底,我在拍摄李少红导演的《红西服》,有一天先生下班后去片场陪我拍片,拍完回家已经凌晨1点多了。冬寒刺骨,而我们一推开公寓的楼门,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当时,北京大多数居民楼的走廊里都是冰冷的,我们买的这个公寓设施却很完善,楼道里也有暖气。
第四部分
考上人艺那个夏天
一进家门,他连衣服也没脱,径直走向沙发,躺倒在上面默默地流眼泪。
我问他:“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黄涛,我太幸福了,可是她太可怜了。家里原本三口人,我先走了,又把女儿也接走了,就剩她一个人,这会儿,不知道家里多冷。”他一动情,我的眼泪也落下来。我被他的善良所触动,不由地想,他们的婚姻,比10年更长,他的前妻,比我年长。如果我对她心狠而冷酷,他会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的生活全都被否定了。
我还想起我自己的前夫,他也会在自己幸福的时刻想到我们娘儿俩吗?
我疼过,所以知道别人有多疼。
在我家二楼的楼梯拐角,一个摆放着我们生活照的中式柜子上,有黄涛和女儿的合影,也有英达和巴图的合影。我们这个再婚家庭有两个理念:第一是彼此相爱,第二是血缘是不能忘记的。先生经常和黄涛一起讨论女儿的事,有关女儿的想法我也一定会和他们商量,我深知她的孤独,也深知她不能忍受女儿与自己断了情感上的关联。
我和黄涛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说。我们之间的玩笑总开得没深没浅:“咱俩能处成今天这样,那得说是我人太好了。”
“得了吧,你抢了我老公,还成好人了?要不是我不跟你计较。”
“行了,你老公又不是我从你身边抢走的,是你自己没看住,他跟别人跑了。当然,‘别人’不要他了,我看他可怜。再说我这么大的腕儿。”最后两人都哈哈大笑。
母亲节那天,我带女儿婷婷去商场给她妈妈选了一件衣服,又买了一张卡片。我告诉她,你要在上面写一句话,然后把卡藏起来,让妈妈在你走了之后才发现,她会很高兴的。
她琢磨半天,不知道写什么好,又怕俗,又不想肉麻,于是让我帮她想。我告诉她,就写:“妈妈,我是你这一生最好的作品,祝你母亲节快乐!”看着她把这句话一字一字地写在卡上,我在心里想,一个母亲,听到女儿这句话,一定将一生的劳怨都化解掉了,而我的巴图什么时候能够长大,能说出这样的话给我听呢?
有一天,我们全家在一起玩,说笑到很晚。夜深了,我把孩子们往房间里轰:“去去去,回去睡觉去睡觉去!”女儿一侧身闪进卫生间,冲我招手:“嘿,你过来一下,过来过来!”
“干吗?”我当时挺奇怪。
“哎呀过来一下,让你过来一下!”我看她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心想这丫头肯定又干什么坏事了要向我偷偷求饶。我走过去问:“什么事?”
“你等会儿,你等会儿啊。”她定了定神,“预备——起——妈咪!”她轻轻叫了一声。
我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最初咬牙切齿叫我“宋丹丹”的小女孩儿吗?她自己给自己喊“预备起”然后叫我“妈咪”?
“妈咪!”她又叫了一声,笑盈盈,眼睛亮亮的。
1998年,女儿去英国留学,8岁的巴图把自己全部的压岁钱——1400元,兑换成100英镑寄给了姐姐,还写了一段话:“姐姐你随便花吧,反正我也不会花。”女儿假期里回国,给她妈妈买了一个礼物,却送给我一个她自己做的搔首弄姿的泥塑,相当难看。
我心里平衡了:凭什么只给你妈妈买,不给我买?大概,我脸上的怨气被她看出来了,她就开始哭:“呜我看你那么有钱,我不知道给你买什么。我妈穷,我给我妈买点什么她都高兴,呜我以为你就喜欢精神上的,我就给你弄点精神上的,呜这是我自己创作的,更有意义,呜”我的孩子气也上来了,跟她比着哭:“呜凭什么呀?我精神物质都要!”
“那好吧,那我下次给你物质还不行吗!”说着说着,我们就抽抽搭搭地抱到一起去了。
几年前,黄涛也结了婚。她嫁给一个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对她宠爱备至。她也拥有了新的工作,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完全找到了自我的位置。她自己说:“过去跟老赵,我是从将军到奴隶,现在我又从奴隶变将军了。哈哈,不过我估计现在赵大将军又变回奴隶了吧!”
我曾是一个爱读书、爱幻想的文学青年
她说得没错,先生常笑呵呵地说自己是个“快活的奴隶”。这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女儿的话就更有意思了。她在国外留学时总是向别人这样介绍她的家庭:“我的继父是中国最高法院的法官,我的继母是中国非常有名的演员,但没我父母什么事儿!”我总在感谢命运的恩典,让我遇到一个最好的先生,他的前妻是最简单最可爱的女人,他的女儿是最善良最清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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