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相争》第9章


3 楚国上将军宋义,率援赵大军,进至安阳(山东省曹县。与陷于重围的钜鹿航空距离二百四十千米),逗留四十六天,按兵不动。次将军项羽(本年二十六岁)催促说:“在秦军重重包围下,赵国十分危急,我们应该率大军北渡黄河,楚军由外,赵军由内,前后夹击,一定大破秦军!”宋义说:“不然。目的如果是打死吸血的牛虻,就不可以先用全力对付牛虻的虫仔!秦军击赵,如果胜利,兵力已衰,我们正可乘它疲惫。如果不胜,则我们擂鼓西征,尾追进击,一举就可灭秦。所以不如先使秦赵互斗,我们坐收其利。要说冲锋陷阵,我不如你;要说运用谋略,你不如我。”于是颁布军令:“凡是猛如虎,狠如狼,贪如羊,桀骜不驯,不服从命令之辈,一律诛杀。”派他的儿子宋襄,前往齐国担任宰相,亲自送到无盐(山东省东平县东南),举行盛大宴会,饮酒取乐。当时,天正严寒(山东省西部,入冬之后,郊外最低气温可到零下二十度),官兵们既饥又冷。项羽决定采取激烈反应,他告诉亲信说:“我们正应该同心合力,打击秦军,却逗留在这里,不肯前进一寸。今年农作物歉收,已成饥馑,农民穷苦,难以维生。官兵们的伙食,一半是豆子杂粮,军营之中,没有粮秣储存,上将军却大摆筵席,饮酒享受,不知道早日北渡黄河,利用赵国的粮秣,联合发动攻击,反而说:”乘他们疲惫。‘以强大的秦军,攻击新建立的赵国,一定一扫而光,赵国消灭后,秦军将更强悍,有什么’疲惫‘可’乘‘?而且,我们刚受到一连串的致命打击,大王坐卧不安,把国内所可以调动的军队,全数交给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如今,不管士兵的死活,却专心经营私事(指宋义送儿子前往齐国当宰相),不能算是国家栋梁!“
十一月,军营朝会,项羽晋谒上将军,就在虎帐中击杀宋义,提着他的人头示众说:“宋义跟齐国勾结谋反(又是老式铁帽),大王密令我行刑。”声势所及,各将领震动恐惧,不敢不服,没有人表示异议,一致说:“最早倡议拥护楚怀王的,是将军叔侄,而今将军平定祸乱,又是一大贡献。”于是共推项羽代理上将军。派人追赶宋义的儿子宋襄,直追到齐国境内,斩首。项羽派桓楚向芈心报告军变经过。芈心无奈,只好顺水推舟,任命项羽当上将军。
柏杨曰:
宋义的才干如何,我们没有更多资料。他预言项梁失败,而项梁果然失败,只表示他有观察能力,并不表示他就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尤其他以智囊自居,竟颁布了那种除了把对手激怒,毫无其他意义的军令。为什么没有想到:项羽岂是被文字吓倒之辈?既已激怒对手,又不防备反击,所谓谋略,恐怕不会太高。项羽指摘他的那些论点,深中要害。若非项羽发动兵变,宋义准成赵括二世,秦王朝可能削平群雄,再定江山。
4 十二月,楚国武安侯刘邦(本年五十岁)率军抵达栗县(河南省夏邑县),中途跟刚武侯(姓名不详)相遇,趁刚武侯不备,发动袭击,把他四千人的部队吞并。跟魏国(魏豹)大将皇欣、武满的军队会合,大败秦军。
5 故齐王国末代国王(五任)田建的孙儿田安,攻下济北地区(山东省高唐县一带),率军追随项羽,参与救援赵国军事行动。
6 秦政府大将章邯自滏阳河渡口,建筑高速大道(甬道。两旁修筑高墙,既可防敌突袭,又可不受交叉路口干扰),直抵钜鹿(河北省平乡县)城下,运输粮饷给围城的秦军副将王离。王离兵多将广,粮秣充足,攻击越发猛烈。钜鹿城里,粮食快要吃完,而守军又少。张耳不断派人催促陈余进击,陈余考虑到自己兵力有限,无法跟秦军对抗,不敢行动。拖延了好几个月,张耳由失望而愤怒,派张黡、陈泽去责备陈余说:“当初,我跟你是刎颈之交,而今,我和大王(赵歇)随时都会死亡,而你手下大军数万,却在旁静坐,不肯相救,还谈什么同生共死?如果我们的誓言是真的,为什么不一齐攻击秦军,大家死在一起?何况,还有十分之一二机会活命?”陈余说:“我确切了解,目前实在无法相救。强行攻击,只白白把我们的军队牺牲。我所以不死,只打算保留此身,替大王(赵歇)和张耳报仇。一定要同时送命,就跟用肉去喂饿虎一样,有什么用?”张黡、陈泽要求同死,陈余无奈,交给他们五千精锐,先行试攻。结果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生还。当时,齐军、燕军,都来相救,张耳的儿子张敖,在代郡(河北省蔚县)一带招兵买马,也集结一万余人,都紧傍陈余扎营,恐惧秦军的强盛,没有人敢发动攻击。
项羽既格杀宋义,威名震撼楚国,先派当阳君(姓名不详)和蒲将军(名不详)率军两万人,渡过黄河,抢救钜鹿。攻击稍稍顺利,摧毁章邯所筑的高速大道(甬道),王离军遂缺乏粮秣。这时,陈余更派人前来求援。于是项羽亲率大军北上,渡过漳河,登岸之后,下令凿沉所有船只,摧毁所有锅碗炉灶,焚烧军营,每人携带三天口粮,表示全军不求生还的决心。于是包围王离,跟秦军短兵相接,凡九次合战,最后把秦军击败。章邯率军撤退,各国援军才敢乘势进击,斩杀苏角,生擒王离。秦军另一大将涉间(涉,姓),拒绝投降,自焚而死。当会战开始时,楚军团勇冠各国,援军连营十余座,没有一个人敢出兵相助。项羽单独发动攻击,各国将领在营垒上遥望,楚军猛扑秦军阵地,每一个战士,以一当十,以十当百,杀声震动天地,营垒中的各国援军,一个个恐惧战栗,面无人色。等到秦军崩溃,项羽召见各国将领,各国将领心怀敬惧,将要进辕门(军营大门)时,不由自主的双膝跪地,匍匐而前,不敢抬头。项羽从此成为所有王国的上将军,各国向他归附。(钜鹿一战,奠定项羽一生基业,扭转历史。)
赵王赵歇跟张耳,这时才得以出钜鹿城,向各国援军致谢。张耳跟陈余相见,张耳再度责备陈余不肯发动攻击;又问到张黡、陈泽在哪里?不相信陈余的回答,认为陈余把二人杀掉,不断用怀疑的口气询问陈余。陈余忍无可忍,喊叫说:“想不到你怨恨我这么深,难道认为我忍气吞声,是为了这颗将军印信?”就把大将印信交给张耳,张耳吃了一惊,没有接受;正好陈余起身去厕所,一位门客对张耳说:“我听说,上天给你的东西,你如果拒绝,就会反过来受到惩罚。陈余把大将印信交还你,你不接受,违反天意,将是一种灾难,还不赶快把它收下。”张耳于是收下印信,接收所有武装部队。陈余从厕所出来,发现印信不在,对张耳竟然不曾挽留,十分痛心,于是,一直走出大厅,率领他所亲信的战士数百人,沿着滏阳河捕鱼打猎。赵王赵歇遂还信都(河北省邢台市)。
*司马迁曰:
张耳、陈余,举世称为贤才,他们的门客,甚至仆役,也都是天下的俊杰,在他们所在的国土上,纷纷取得宰相级高官。张耳、陈余贫贱时,互相誓言为对方效死,并不是一句虚话,他们确有那种情操。可是,一旦身居高位,争夺权力,竟至两败俱伤。为什么从前相爱如彼之深,现在却相恨如此之苛?岂不仍是势利之徒?所以虽然拥有高名,又拥有广大宾客,所作所为,跟吴太伯、吴季札,相差太远。(据说:周王朝始祖太王姬亶父,有三个儿子,长子吴太伯、次子姬仲雍、三子姬季历。姬亶父决定把酋长位置,传给三子姬季历,于是吴太伯、姬仲雍,怕老爹于心不安,就逃到蛮荒,成为吴王国的始祖。吴王国一任王吴梦寿有四子:吴诸樊、吴余祭、吴夷眛、吴季札。老爹认为四子吴季札贤能,于是决定“传弟”制度,命长子吴诸樊传吴余祭,最后把王位传给吴季札,但吴季札谦让,不肯接受。)
柏杨曰:
人际之间的关系,亲密易,信任难,谅解尤难。张耳和陈余的友情,并不虚假,但他们并没有发展到绝对相信和绝对相谅的程度。所以,钜鹿被围之日,也就是张、陈二人友情瓦解之时。张耳日守危城,城随时会破,人随时会死,唯一的盼望就是陈余那支军力,而陈余却按兵不动,张耳岂不愤懑?可是陈余了解,只要出击,军必溃,身必亡,对局势毫无补益。从张黡、陈泽的例证,可说明他的乌合之众,确不堪秦军一击。张耳独责备陈余不死,而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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