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百惠自传》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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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对证人提问完了。”
庭长响亮的声音在迥荡。旁听席上的人们象是放心了似的松了一口气,浓重的沉默变成了嘈杂。我走出“盒子”。从走廊的窗户射进来的光线比刚才亮些了。在刺眼的白光下,我赶紧眯起眼睛。一次斗争结束了,不,说告一段落也许更恰当。
审判——我以为那才是个不同的世界。大千世界中,人很少处在法庭这个小小的空间如此异常的状态吧!我从未想到持续的紧张感是这般痛苦。
没有什么能够依靠,往往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说因为是个女人,或者说只有二十岁,是过不了这一关的。实际经受一下以后,我觉得与其说这是人与体制的斗争,还不如说是与时间的斗争更合适。在这里,我就是哭也好叫也好,时间的流逝还是一成不变,残忍但准确地一秒一秒地走下去。
为了追上时间的流逝,必须度过各种各样时间所涉及的事件。而且为了以好的结果度过去,必须努力再努力。
一个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有这种体验呢?对于远非事实荒唐无稽地编造出来的谎话,为什么还必须辩解呢?
我与报道中传闻的人物连话都不大说。除了认为他是同行中的前辈以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关系。恐怕感性的趋向也不相同,就是在日常生活方面,也不会有共同的语言。有趣的是,有关我恋爱的流言蜚语,大都是跟他有关的。进人演艺界后最早的闲话便是这个。在周刊杂志的一角,有两三行写着我同这个人之间关系奇怪的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一点儿也没在意。但是,那个人却常常在公开场合说起我的名字。在歌曲节目的录音室里,别人问他“最喜欢的女演员是谁呀”,他说出我的名字,就是在录音室里如此大肆张扬,我也可以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十五岁生日时。不晓得他从哪里怎么直到的,寄到我家来一个女用手提包。我和事务所的人商量是收下好还是不收好。他们说不必为此大惊小怪,收下也就是了,我听从这个意见收了下来,母亲给他妹妹买了礼物作为答谢,了结了这桩事。这样,作为个人接触至此告终。两人之间发生的能成为“事件”的事件仅此而已。此后,即使是同行,连象样的话都没有交谈过。
的确,从一般社会来看,演艺界里有很多难以理解的部分。甚至有只能在演艺界才可通用的用语。不论早晨或夜半,在工作地点最初的问候是“早晨好”,告别问候是“辛苦了”。我想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只要是充满诚意,我个人也并不认为这些话特别讨厌。再者,一发生了什么事件,肯定会被大事报道,这也是演艺界的一大特征。我十三岁准备跳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对这些东西也有过恐惧,怕“万—……”如何如何,其实周围大人们提心吊胆的样子才非同小可。通过宣传机构传进耳朵里的演艺界的污秽,简直怵目惊心。有人让演员初登银幕,从而骗她一大笔钱,或者是设法让她出名而要求她献出身体……这类传闻四处蔓延。刺激性的传闻才称叫传闻,使人们感到整个演艺界都是这样。
我们在刚刚选择了歌手这个职业时,社会上就用这种偏见对待我们。这种偏见,导致了这样的结果,对今天成为问题的报道,人们不是用“难道会这样?……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态度处理消息,而是用“说不定……恐怕也可能”的方式来对待。歌手之间在工作场所相遇时也时常海阔天空地谈论。实际上,这个成问题的报道出来后,很快就和报道中涉及的人们见面。但是,没有一个人在谈话中提过要起诉。不仅如此,对与那报道有关的一切事情碰都不想碰一下。事情的真伪,当事的人们是最清楚的,因此满可以和平常一样,但大家还是过分介意。如果出于同行人的关照采取措施,也不是办不到的,结果是离事情的核心越远,就越容易成为招致误解的原因。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以信赖的人了。一切都要自己下决心,除此别无他法。倘若谁只问上一句:“哎,看了那个报道啦?”我一定会当即回答一句:“嗯,真糟糕。”心情不象答一句话那么轻松,但必须要突出来就是一种痛苦了。那个时期谁也没有触及那事,对我来说也许还是幸运的。
一个歌手,从各个角度里沐浴着五颜六色的光,这些光映出来的影子的颜色又是各式各样的。但是,这些影子的总根还是那个人。很多人以为它是华丽的,憧憬它,认为它是光,说不定仅仅是这影子的一部分而已。就算是这样吧,然而影子也会笑,也会哭,也会憎恨人,最后也会发疯的。我希望不要忘记从实体扩散而生的影子也是有意志的。
和宣传机构发生纠纷时,毫无例外,一定要为艺人的私生活问题而争论。我认为,本来就不应当过问私生活问题的有无。它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所谓私生活,是人们以自己的意志划出的一个范围之内的东西。因此,这些事对有些人尽管可以过问,但同样的事情对某些人就不允许过问。
——我强压着无处排遣的愤怒,在通向休息室的走廊里走着。感到些放心的同时,一种难言的空虚勒住了我的喉咙。
一瞬间,走廊弄湿了。
泪水。现在,决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哭。我幸亏抑制住想放声大哭的冲动。
后来,我借用日本电视台的会议室举行了记者招待会。离开了地方法院的我已经恢复了平素的沉着。
“怎么样呀?”
“哎,想不到你讲起来挺沉着。”
“想说的全都说了吗?”
“我觉得今天的证词全是明白无误的。至于我自己的心情,在此以前接到调查报告书时都已经讲清楚了。”
在这些人面前,我不能吐露真言。要是痛快地说一句“紧张坏了”,心情该多舒坦呀。但是,现在在我面前的人是宣传机构阵营的,是所谓近于交战的敌方。在这个场合也不能输掉。
我在对某个问题的答话中曾说过这么一句:“要是真实的话就没办法了,可是……”有人抓住了这个话柄,又用激烈的口气问我:“是不是说真实的话,写了也无妨呢?”对这穷追不舍的盘问,我略显畏缩,但立刻口答:“对。”表面上不露声色,然而对这句话却掂量出了非常重大的责任。正确地说,不是写了也无妨,而是写了也无奈。在这些人当中有谁写报道的时候,每次都来问过我“这是真实的吗”?预告说“我要写这个”,这样的记者我一个也没有拜见过。假定写成后发表了的东西是事实,就是“无奈”也想得通,但是如果根本不是事实,谁向我承担那报道失实的责任呢?这不是只凭道歉书就可以了结的问题。这些人考虑问题也未免过于简单了。手里有一支笔就能杀人,他们本应当更加慎重地使用这种使人生畏的报刊文字。
暴风雨似的一天过后想想,觉得似乎是实在没意思透了。不会马上判决,一年还是半年结案,我一无所知。如果让我再上法庭,应当斗争的时候一定斗争到底。但坦率地说,我可不想再去一次。
——那天夜里,阴沉沉的天空下起了雨。我觉得静静的夜雨离我很近。我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没有兴致听音乐,茫然无绪地坐着。今天一天,我扮演了大多数人对我原有的心目中的形象。我想那大概是近于完美的。但是,因此而产生的也许可以称之为自我嫌弃和疲劳感的悲哀,几近把我摧毁。
“没关系,我很沉着呀!”
我一边笑着一边反复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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