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大院》第64章


这时,这间破烂肮脏的小房子里,已经摆满了老嘎画的画,它们有的长在墙上,有的弃在墙角,还有靠着的,躺着的。老嘎不知道,这是任歌最向往的环境之一。任歌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时,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感到脖子发硬,莫名地说了一句:“这么多……”就说不下去,泪水悄悄爬过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脸颊,顺着她的鼻孔边缘滚落在衣襟上,可是,她还不知道,她举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在张望,后来又举着这张湿漉漉的脸看着老嘎,老嘎那一双浓缩着所有忧伤的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她的脸上。
时间从初冬走到了深冬,土地变得坚硬,天空也是更多的灰色。任歌似乎也走到了她人生的隆冬,在她一个人住的那间宿舍里,她已经没有了宁静的心态。推开房门,她面向墙壁,一边又一边地在问自己:“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怎么办嘛?”猛地用手握成拳,使劲敲自己的脑袋,墙上的画已经被她撕扯下来了许多,还有几张在墙上飘动,她茫然地看着房子里的一切,一切似乎都没有了原来的意义和价值,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窗外的花红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深露着的树于,那么无助地等待在寒冷中。
上班的时候她总是拼命地工作,自己班上的事完了以后,又去帮别人干,她希望别人穿刺失败,这样她就会冲上去,接过针头继续穿刺,只有在穿刺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心才是凝聚的,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小小的针头上,当鲜红的血液顺着那细细的尼龙管向她涌来时,她感到生命又有了价值,于是,她渴望穿刺,她像着了魔一样,冷不丁地问医生,今天有输液的吗?当有的护士抱怨输液多时,她就如获至宝地喊着,我来,等我发完药我来。她最后甚至向护士长建议,她上白班的时候,都给她排治疗。
星期天的时候,她等待着戴天亮开着摩托车来,有一次,她要求天亮把摩托车开到那条甩进山里的土路上,那根本是—条不能走摩托车的路,一个是它像一条蛇一样起伏在群山里,再—个它是一条土路,巨大的灰尘会淹没摩托车上的人。可是她非要这样做,她像一下子小了十岁一样,撒着娇央求天亮:“去嘛,我想去。”又说:“怎么?你害怕了?你不是说没有不敢去的地方吗?”
天亮说:“怎么不敢去?主要是不能带着你。”
“就要带我,你能去,我也能去。”
天亮磨不过她,而且也很少见她这么磨过,就骑车上了路。果真,路面极差,摩托车就好像掉进了大海里,被汹涌的海浪任意抛撒,她紧紧地抱住戴天亮的腰,在大起大落中感受到一种放松;忽然,她的情绪又在变化,她突然渴望翻车,渴望一瞬间被抛进路边的深谷里,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一切,她真想把手放开,只要一放开手就能随时被抛进深谷,可是,如果那样戴天亮就是说不清的杀人犯……
跑了十几公里,又回到了一五八门口的公路上,天亮停下了摩托车,转过身来一看,两人都笑了,原来巨大的灰尘覆盖了他们的头发、眉目、眼睫毛,两人就好像是山里出来的毛人。
戴天娇又别出心裁地说:“我们到河里洗洗。”
戴天亮说:“你糊涂了,现在是冬天。”说着一个劲搓着一双冻得红红的手。
“不,我要去。”任歌说着一个人就向河边跑去。
戴天亮喊着她,答应着。他们又绕到了倒淌河边,任歌走到河边,这时,几乎没有了河水,只有小溪一样的一股水在静静地流着,她一下子踩了进去,弯着腰用手往自己的脸上撩水,一棒又一棒。
“行了,这样要感冒的。”戴天亮喊着,就伸手去拉她。
她猛地扑进了戴天亮的怀里,抽泣着说:“我怎么不觉得冷?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冷?”
戴天亮就越发把她搂得紧紧的,十分心疼怀里的女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任歌想使自己尽量的正常,想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把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又在墙上钉上纸画画。就觉得很好了,也许自己心态不好,又一副自如的样子,向招待所走去,可是,当她一走进那一间破烂肮脏的小屋后,又不可控制自己失常的心态,她在心里说了声,完了,我完了。
终于有一天,她对老嘎说:“你走吧,不论你到哪里,你离开这里吧。”
老嘎点点头,说:“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到西藏去,到那一片神奇的土地上去。并且在那里等你。”
任歌吃惊地看着他,说:“等我?我怎么会去那里呢?”
老嘎用他那一双浓缩着所有忧伤的眼睛看着任歌,说:“你会的,我们将在一块圣土上,用一颗心去抚慰另一间心。”
任歌听了以后,掩面冲出了那间破烂肮脏的小屋,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呜呜哭了起来。
有一天,戴天娇进了宿舍以后,看见王萍平在哭,并且哭得很伤心,就急忙去问她为什么?在她们这些同学中,王萍平是最不爱掉眼泪的了,尤其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落泪。
王萍平摇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哭。
“萍平,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戴天娇说。
王萍平还是摇着头,却哭得更厉害了。
“你一定是碰到了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了。这个时候了,你需要帮助,知道吗?你告诉我,萍平。”
王萍平又哭了一阵,终于,抬起头,看看天娇,说:“真丢人。”又抽泣起来。
戴天娇一点也摸不着头脑,说:“什么丢人?”
王萍平突然大声说道:“跟你说也没用,你根本不会理解,你也理解不了,你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痛苦,从我一出生就要和你有不一样的痛苦。”
戴天娇更糊涂了,说:“萍平,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改。”
“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更不会理解,你知道了吗?还有更多的人不能像你一样活着,不能像你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王萍平又哭了起来,“我太命苦了,我为什么命这样苦?”
戴天娇在一旁觉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从来没有见到王萍平这样,在她的眼里王萍平似乎总是那么坚强,那么像一个大人,而这会儿,却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戴天娇心想也许她需要发泄,对于女人来说,哭是最好的发泄,她没有再问,而是走到自己的床前,把书摊在桌子上看着。
过了许久,王萍平忽然说:“天娇,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一点也不想得罪你。”
戴天娇忙说:“这没有什么,你心里好过就行了。”就想看来就是想发泄一下,这就好了。
戴天娇没有想到王萍平给她讲了她和江永江的事,她听完后大吃一惊,在她看来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她无法想象生活中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尤其是当她听说,江永江才来信说,他马上就要结婚了,要王萍平把欠他的钱赶快还上,并且明确写出要5千块,还说是看在他们曾经有过的情分上时,她简直觉得气愤,也为有这样的男人存在而难过。可是,气愤归气愤,难过归难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如果去告他呢,似乎也不理直气壮,毕竟是接受过人家的许多帮助,可是又想人怎么会这么无情无义呢,再怎么也是曾经相爱过。
王萍平说:“我一定要还他,一分也不会少。”
戴天娇知道王萍平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个钱的,可是,这口气真是要争一争的。她想自己还存了1千多块钱呢,就对王萍平说:“萍平,我支援你1千5百块。”
王萍平很感激地看着她,又哭了,说:“我会还你的。”
后来戴天娇把这事给夏冰和任歌说了,夏冰因为结婚花了一些钱,但是她说能拿出五百块,任歌花钱最多,主要是都用在买颜料和白纸上,不过还是拿了五百,这样再加上王萍平本人存的2千块,离5千还差5百块钱。戴天娇立刻想到了哥哥天亮,天亮说:“你会做好人,可是,你哥还要结婚呢。”
戴天娇说:“结婚也不差这五百块。”她知道哥哥是在逗她的,晚饭后,哥哥就把钱送过来了。
春节过后,戴天亮被任命为210团副团长,成为165师最年轻的副团长。
一切都像一副艳丽的图画一样展示在戴天亮的眼前,事业自然就不用说了,全军大裁军以后,部队更加走入正轨,一切围绕着建设、发展来进行,而这对于像戴天亮这样的干部无疑是最好的机遇到了,他仿佛觉得曾经出现在自己心里的宏伟蓝图正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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