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原合战》第14章


安宅作左卫门目送着淀屋离去,方才走进甬道。阿袖打开简朴的茶室门,道:“请往这边来。”
进到门内,作左卫门方清楚阿袖当前的生活,不禁一阵心疼。四叠半大的茶室中央放着茶釜。旁边乃一个八叠大的房间,想是待客用。与壁龛相连的睡榻边放一张涂漆案几,阿袖就在这张案上抄写经书。
深得三成宠爱的女人出身于烟花巷,后来又被寄放在淀屋家,这一切,作左卫门颇为清楚。杀之可惜,又不敢放了她,本以为她心中定充满怨恨,实则不然,她非但没怨恨三成,反而一边悄悄抄写经书,一边为他谋划……
作左卫门坐下,恭恭敬敬把书函递到阿袖面前:“这是大人亲笔所书,请过目。”然后,他开始猜测阿袖读完书函后会提出什么问题。她虽曾主动提出要到高台院身边,但还不至于产生行刺之念,因此,如何开口,就变得很是重要。假如一开始便被拒绝,之后再想说服她,就困难了。
阿袖打开书信,读了一遍,方道:“信上说,详细情况由您转达。”
她不过一个妓女!安宅作左卫门心中这么想,阿袖的郑重其事却让他的舌头变得僵硬:“关于此事,我还想先听听夫人的意见。”
“我的意见?”
“是。我从淀屋掌柜口中听到您的想法。听说到高台院身边,也是您的心愿。”
“不错,我是有那样的想法。可是大人也该有他的考虑。所以,我想先听听。”阿袖柔声细语,作左卫门着急起来。对方通情达理,反而让他不知所措。
“夫人,您究竟如何看待高台院?您觉得她是大人的朋友还是敌人?”作左卫门忙岔开话题。
可这却引起阿袖的怀疑:此人为何不转达三成的口信,而是一味问自己呢?阿袖不解地睁大眼睛,道:“迄今为止,我还不认为高台院是大人的朋友。”
“那便是敌人?”
“不,”阿袖轻轻摇摇头,微笑了笑,似在试探作左卫门,“我认为,人开始时并无敌我之分。”
“夫人高见。”
“是敌是友,完全取决于自己如何应对。但是,大人便把她看作敌人,对吗?”
作左卫门一惊:“夫人,在转达大人想法之前,我想先说说拙见。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请讲。”
“依作左看,高台院已变成大人的敌人了。”
“何出此言?”
“她正在想方设法阻止前田兄弟与大人结盟,甚至因此去游说芳春院。此心不已昭然?”
阿袖并不反驳,单是静静点点头,等待他说下去。作左卫门腋下冷汗涔涔。他本以为说出高台院是敌人,阿袖会接过话茬,可没想到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待下文,不由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夫人……认为……那……那高台院不是敌人?”
“安宅大人,您似有顾虑啊。”
“这……”
“想说的不说,不想说的却说了。您累了?”
“是。”
“不必多虑,您怎么想便怎么说。这样,我也觉轻松。”
看来自己已被看穿了——作左卫门端正坐好,道:“夫人多虑了,我不过想问夫人,到底把高台院看作敌人还是朋友?”
“我并不了解高台院,但大人的事我倒知一些。为了帮大人,我才提出要到高台院身边。”
“夫人到高台院身边,是为大人打听消息?”
“呵呵,这是其一。”
“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目的?”
“不错。”
作左卫门向前探出身子。这大概就是人之历练的差异,作左卫门想方设法要套出阿袖的真正想法,可不知不觉被这介女人牵住了鼻子。“这么说,为了大人,您愿意冒更大的险?”
“对,我心甘情愿。”
“那我就放心了。”作左卫门道,“既如此,我就可安心转达大人与家老的话了。高台院不仅把前田兄弟从大人身边拉走,还要把小早川秀秋也笼络过去,她甚至要把太阁旧将一一变成内府同党。”
“哦。”
“这样一来,大人岂有立足之地?浅野大人已隐退到甲府,余者难以指望。故高台院心向内府,就定会对大人大大不利。夫人是否也这么看?”
“哦,是……”
“事已至此,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
“到高台院身边去,刻不容缓!”作左卫门最终没能说出“行刺”二字,只是比画了个刺杀的手势。
阿袖轻轻点了点头:“这就是大人没写在信函上的命令?”
“正是此意。”安宅作左卫门重重说完,脸却红了。
阿袖有些吃惊。她到高台院身边去,还有比打探消息更重要的目的……她知道,只有这么说,才能让作左卫门信以为真,放下心来。但若一听行刺便脸露惊慌,安宅定会生起怀疑来。
但作左卫门只是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并未注意阿袖表情的细微变化。
“您当然会这么做,对吗,夫人?”他似不甚放心。
阿袖不禁皱起眉头:“既是大人的吩咐,阿袖除了听命,别无选择。”
“那我就放心了。”作左卫门尚未听出阿袖的弦外之音,“那么,我马上去求淀屋帮忙。为了大人,哪怕赴汤蹈火……”
“阿袖明白。”
“毫无疑问,高台院已是内府的同党,对于丰臣氏,她分明吃里扒外……”
阿袖脸上有些悔意,似还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了。
之后,作左卫门又聊到庆顺尼和小早川秀秋。可无论谈论什么,他的见地都与阿袖相去甚远。此时的阿袖,已不在意作左说些什么,她一心为三成赴死。
作左卫门再三叮咛后,方才出了茶庵,阿袖把他送到甬道口便返回。她方知,事态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糟,并且正朝与她的意愿截然相反的方向进展。阿袖早就看出,三成的性情与家康格格不入,更不顺应天下大势,因此,她想尽量避免悲剧的发生,但滔滔逆流淹没了她的意愿。尽管如此,阿袖仍未放弃。经过认真思量,她决定去高台院身边,尽自己最后的努力。令她意外的是,此人竟令她施杀手。
阿袖无力地坐在案前,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南无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这绝非仅仅是悲痛的哀鸣,而是她真诚的祈祷,她希望远方的三成能知她的心声。
“现在可让我进来了吧?”门外,传人淀屋的声音。
“请进。”阿袖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对于人生的认识,常安的见解远高于作左卫门。阿袖与常安交谈起来甚是轻松,丝毫不觉拘束。
淀屋常安绷着脸,阿袖忙把他让进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招待着常安。
“阿袖……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这样更亲切。”常安一坐下来,便道,“刚才听作左说,你和他已然约定,要结果那人的性命,对吗?”
阿袖默默望着常安,不言。常安似乎因此事情绪激切,他究竟是赞成,还是愤怒,在弄清之前,阿袖不想轻易开口。
“我与作左不投缘。他一向飞扬跋扈,我的意见不堪用。因此,我只答应为你寻门路,但关键还是在于你的想法,所以……”常安的意思不言自明,他想说,若是前去服侍倒还好说,若是行刺,自是逆天行事。“我想问你,你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才提出要到高台院身边去的?”
“我只是想让治部大人看看一个女人的真心,仅此而已。”
“治部大人命令你行刺,你就乖乖听命?”
阿袖微笑着摇了摇头:“恰恰相反。
“那你的意恩……”
“治部大人也是高台院一手培养,故,我想代治部大人向高台院尽孝,侍奉她安度余生。”
“哦,原来如此。好,甚好。我放心了。我自会去安排。”常安如释重负地点头道,“可你这样做,岂不是背叛了治部大人?”
“这……”阿袖语塞。倒不是不信常安,而是问得太突然,她不知如何应对,有些羞涩:“让掌柜见笑了。”
“不。得遇你这样的女子,也是治部大人三生有幸。你莫要拘束,只管说。”
阿袖应了一声,低下头,出神地凝视着膝上的手指甲,“我须让治部大人早一日失败。”
“哦?”
“可大人若真的被斩草除根,那也太悲惨了。到时候,能够祈求内府给石田一门一条生路的,恐怕只有高台院夫人。我便是带着这样的愿望去的。这算不算尽孝呢?”
屋常安一不动盯着阿袖,难以呼吸。
第六章 讨伐上杉
德川家康进城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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