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原合战》第78章


“是,但大人当前更要表现出兄弟之谊……”
“住口!我像兄弟一样待他,可我前脚刚走,他就立刻来个讨我的檄文。时至今日,他的檄文我仍记得一清二楚。如此热心地鼓动天下支持西军,若无私心,他能如此轻易被惠琼和治部蒙骗?他处心积虑,堂而皇之与秀家联合署名,布令天下。若不承担这个责任,他便不配为武将。这难道是兄弟之谊,直政?”
在家康的厉声追问下,直政闭上了嘴,但他仍不服气。誓书之类,当今世人早就视若过场。关键在于,毛利并未参与关原合战,更准确地说,是在黑田和福岛的大力斡旋下,他才未出兵。故,无论如何,亦当承认黑田与福岛的功劳。这方是直政真意。
“直政,你似仍然不服?”
“是。辉元之事,在下无话可说,但……”
“不必说了。你们就对二人说,辉元向天下发布檄文,无端挑起战乱,实乃逆贼之行。故,我要把他的领地全部收回,然后分封吉川、黑田和福岛三人。他们若认为不保留辉元旧领便丢了面子,那就不必加封,共去庇护辉元。你就这么说。”
井伊直政额上眼看着蹦起条条青筋,“大人,如此强词夺理,怎能安抚天下?”
家康笑道:“你说得没错。但是兵部,若辉元领地原封不动,天下人心怎能安稳?”
井伊直政顿时哑口无言。
“就此饶过辉元,景胜亦当宽谅。既然连辉元和景胜都宽谅了,秀家、行长、义弘等人,怎不法外开恩?否则便是不公。能够惩治的人,难道只剩下三成和惠琼二人?”
“这,这……”
“仅凭这二人的领地,我们如何犒赏有功将士?天下大势已发生了剧变。要他们返回旧领,不论功行赏,你认为我们劳苦功高的诸将会明白,会答应?他们非但不会答应,恐还会因此再陷天下于纷争旋涡,私斗无休。”家康又看了本多忠胜一眼,“我想重新衡量,按照各自的才干功劳,重新分配领地。到底谁始终为实现天下太平而奋斗不已,德川家康一人说了不算,世人目明,天日可鉴。”
忠胜点头不已,看了看直政。神原康政始终不动声色,他未参加关原之战,一直和秀忠沿中山道西上,便不似直政和忠胜那般与毛利多有接触。
“你明白了,兵部大人?”家康语气凝重,教道,“先前,我不得不致力巩固脚下的地盘。脚跟不稳,谈什么天下大志?如今不同了,我必须转变念想,以天下太平为重。然后再集中精力,‘欣求净土’。我实无意灭了毛利。事实上,吉川广家的功劳也不小。因此,若黑田和福岛动怒,你们就说,家康打算给吉川留下周防和长门二地的三十六万石领地。你们先要耐心劝说,他们还不听,那便再无商量余地,我便立刻灭了毛利氏!”
先前垂头丧气的直政抬起头,注视着家康。家康此次的决心和在小山时一样,当时他不顾众人反对,把不利的消息毫不掩饰地一一通报了丰臣旧将,此需要极大的勇气。直政明白了一理:只有三成和惠琼的领地,断无法对东军将士论功行赏。
“看来你也明白了。既如此,今日就去吧。”家康放缓了语气。
事已至此,井伊直政和本多忠胜只好硬着头皮执行命令。他们立刻在文书上署了名,然后,由井伊直政手捧命令,首先传达给福岛正则,次通报给黑田长政。不用说,二人甚是不服:“这不是借着进攻岛津之名,征讨毛利吗?真没想到会下这种命令!”
但福岛正则和黑田长政毕竟属于自己人,还较易说服,可这样一来,二人处境就很是尴尬。家康明知事情经过,却将事推了个干干净净,结果就成了福岛诸人和井伊、本多等合伙欺诳毛利辉元。可辉元与家康仍未议和,命令不得不传达。
“此事还是交给黑田甲斐守去办吧。”福岛正则硬是把传达命令的差事推给了黑田长政。长政只好打发使者把命令送到了吉川广家处,自己则躲在府里,苦苦思索如何应付广家的诘责。
果然,广家立刻就派了回使。黑田只好令人推说自己不在,未几,使者第二次求见,黑田又让人回说自己未归。但广家的使者第三次求见时,长政终于忍不住提笔给广家写了一封书函。
天下之事真是残酷。本来,长政乃是怀着友善之意斡旋,可如今,他才发现“天下”二字竟丝毫容不下一丝私情,他只好无情地“公正”行事了。
吉川大人:关于毛利大人事,吾与福岛大人全力斡旋,无奈毛利仍与石田勾结,进驻西苑,檄文上也确实加盖毛利大人印章,还出兵至四国。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大人正直之举有目共睹,井伊兵部亦始终不遗余力从中调和,内府透露,会将中国地区一二领地送与您。兵部保证,不日之后内府会亲自下书。
若接到兵部邀请,请立即动身,带三四名贴身护卫即可。鄙人绝无欺诈之意,还请明察。
以上内容如有虚假,愿受神灵责罚。
长政即日
长政把书函交给使者后,暗自祈祷,希望广家能明白家康苦心。
阅过黑田长政书函,吉川广家并不那般惊讶。见到家康的命令,他已读懂其心思。更准确说,是长政的态度使他不得不冷静思量。
对此结局,广家当然深感遗憾。但辉元行止也都是不争事实,不说家康,天下皆知。但在此前来往信函中都没对协议作具体细叙,原因之一,乃认为辉元的不智,无法细说;另一方面,亦乃太过大意,一厢情愿地以为家康业已答应。但任谁处于家康位置,恐怕也只能如此。
辉元确实轻率,轻易进驻西苑,还把秀就放到秀赖身边,自己立时成了西军总帅,发号施令。广家如今想来,当初在关原时,毛利氏还不如下南宫山,助东军一臂之力,此前的纠葛或许已经化为烟尘;就算在关原无法动弹,在大津与东军会师也好啊,可是,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何用?想毕,广家立刻坐在案前,写下一封书函。
前日无路可走,无奈之下向二位求救,得二位倾力相助,使内府对鄙人另眼相看。二位恩德,永世不忘。
此次事件,并非出自毛利大人本意,实是安国寺多多挑拨,石田屡屡迷惑。自以为向少君尽忠,因而进驻西苑,纯属思虑不周,又乃情非得已。此后定会对内府忠心不二。还望二位多多费心,以保全毛利氏。
若只有鄙人受恩典,实在过意不去,抛弃本家,有辱道义,也非吾本意。不必说在世人心中作何评价,他人眼里,广家亦成卑鄙小人,还请同样处罚广家。
内府对毛利氏的恩典,合家绝不敢忘,若还有居心不良者,即便是本家中人,也将尽力平乱,以表忠又之心。
广家一边择辞拣句,一边悔恨交加。这一封书函将决定毛利氏的命运啊,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吉川广家赶在井伊直政来传唤他之前,将书函送到了黑田长政和福岛正则手中。他还在署名之后,毫不犹豫按上了血手印。
黑田长政和福岛正则立刻把书函拿给井伊直政,直政又叫上了本多忠胜,四人一起来到家康面前。此时,家康正展开卜斋绘好的一幅日本国地图,戴着玳瑁框眼镜专心研究。地图上标满各领和主要城池,但领主的名字却未填上去。
黑田长政简短说明之后,把按有吉川广家血手印的书函交给家康。家康摘下眼镜,默默读起来。四人紧盯着家康,大气也不敢喘。渐渐地,家康眼眶变红了,“辉元也算元就之孙。毛利本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无能之辈。乃是一个教训啊。卜斋,笔墨伺候。”然后,家康用朱笔在地图上的周防和长门二地上填上“毛利”二字,然后口述:“一、奉上周防、长门二领。二、饶毛利父子性命。三、虚妄之说,应予查明。”
“收信人是谁?”卜斋问道。
“安艺中纳言辉元大人,毛利藤七郎秀就大人。日期权先写初十。”
是日才十月初三。黑田长政深感纳闷,问道:“初十?”
家康微微笑了,“这七日的时间,是家康送给广家的礼物。现在就送给他,辉元定会怒气冲冲。说不定,他还会愤愤抱怨,迫广家切腹自尽!可七日之后,他就会流着热泪感谢广家了。我要让他知道,拯救毛利氏的非为别人,正是吉川广家。这需要七日之思。”说完,他像是又想起什么,道:“广家真是考虑周全。他想要的或许不只是我这几句,秀忠的书函他也想要。但秀忠不会给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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