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第115章


“痛得更加厉害了。医生给我打的止痛吗啡现在药效都过去了。不过这个地方还能帮我解点痛。”
他停止了搓洗他的身体,站起身来。他走向角落里的一个热水龙头,注满冒着热汽的热水在一个搪瓷脸盆里,捏碎一把薄荷叶放进脸盆里。他走回来,用手轻拍着路金的脸颊。好长的时间里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路金的脸,就象一个检查病人的医生,然后递给他那只脸盆和一块干净的海绵。
“你体内的气就象汗一样在往外流着。这样子,把自己包在这热汽里作深呼吸。你知道我们这些老浴客常说的。‘蒸汽浴可以让你变得更健壮更苗条。它清洗你的身体外表,也清洗你身体里的魔邪。’”他为这莫斯科的老打油诗而露出微弱的笑容。那笑容很快消退了,他的脸转而变得更加正经。“你看起来体内是中了魔邪,尤里。”
路金捧起那脸盆深深地呼吸着。那热水的芳香味就象一种香油。他将海绵在脸盆里的热水沾了沾,闭上他的眼睛,慢慢地用海绵搓着他的脸。那薄荷香味透进他的鼻孔里,那芬香的热流滑抚着他的皮肤。他停止了搓洗,睁开他湿滴的眼睛,看见帕沙张眼盯着他。
“那薄荷叶起作用吗?”
“有一点。告诉我是什么事。告诉我这为什么重要?”
帕沙站起身来,提起他的公文皮包。他朝那通向更衣间的门点了点头。“来吧,我们到里面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们走进更衣间,帕沙关上了门。他走到长木凳边解开公文包的搭扣,从中取出一本红封面的文件夹,然后回过头来。
“那个狼有没有让你产生过任何奇怪的感觉?”
路金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意思,奇怪的感觉?”
“有一点,我们知道他的档案复制件里少了两页。就象我以前说的,通常一名侦查员应该被允许接触所有有关他接手的案子资料。”
“我说,到底是什么事,帕沙?”
帕沙停顿了一下。“我认识你很久了,尤里。我一直敬重你佩服你。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了很多时候。”
路金真是心急如火,“你到底想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事?”
很长的时间里,帕沙的眼睛看上去要在路金的脸上寻索着什么,然后他说道,“你当初是对的,说你不相信贝利亚。你当初的疑心也是对的,为什么他会选上你。今晚我发现这当中的奥秘了。”
“我不明白。”
“你是一个好人,尤里·路金。而且是一个优秀的侦查员。可是,他们却愚弄了你。”
“谁?”
“斯大林和贝利亚。”
路金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头。
帕沙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转过头呆呆地望着一边,然后才转回头来。
路金不由得打量着这个蒙古人的脸。他看见的是害怕表情。帕沙并不是故弄玄虚地要慢慢告诉他。他看起来真的是害怕了。当他递过来文件时,他的手竟在发抖。
“我要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这是从史朗斯基的原始档案里抽出来的。”
“帕沙,你可真蠢。”
“先别教训我,尤里。我们无法可想了。我们现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我跑去档案室偷了钥匙去瞄了一下那原始档案。我被一个走进来的工作人员看见了,但这已是在我得到了这两页文件以后。”
“帕沙……”
“听我说。要是我被抓起来,也不是什么更糟的事。对我们两人来说,事情再坏也已经坏不到哪里去了。我们已经陷入了足够深的麻烦漩涡里了。我嘛,我是横下一条心了。”
“帕沙,你现在是真的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了。”
“跟我目前的处境相比也坏不到哪里去。”帕沙犹豫了一下。“尤里,这文件里的有些东西他们是故意不让你看。里面有更多的内容,不过你先好好看一下我给你的东西。”
帕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轻轻地将门打开。他朝路金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脸。
“我现在想让你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好看一看,仔细读一读,尤里。过一会儿,我们再谈。”
门合上了,帕沙走出去了。
路金打开案卷。
这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页旧得发脆变薄了的纸。
路金先看那照片。照片很旧都已经发黄了,它的周边也已磨损了。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在对着镜头笑着。那男的长得很英俊,脸修刮得干干净净,那是一张五官阳刚如雕塑般的脸型,却又有着双温柔善良的黑眼睛。那女的则是一头金发,十分美丽,高高的颧骨,那是张坚毅、果敢的脸。她坐在那男的膝盖上,双臂围着他的头颈。两人模样很是般配,他们看起来很幸福,而且显得非常恩爱。
从这对夫妇的衣服款式来看,路金猜想这张照片是在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时候拍摄的。
他翻过照片,看见右下角有一个蓝印章,注明了拍照的照像馆名字,是在马克思大街上的一家像馆。这对夫妇的容貌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他猜想他们是史朗斯基的父母。但他又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在什么地方他看到过他们的脸。他猜想他们可能是党内著名人士。
他将照片放在一边。
那张纸简略地叙述了史朗斯基的家庭背景。他真正的家族姓是斯代弗诺维奇,他的父亲是一名住在斯摩棱斯克的乡村医生。报告陈述奥格浦——克格勃的前身,受命拘捕他和他的家人,但原因是什么却没写。
照报告上讲,这名医生顽抗拒捕并且还试图逃跑而被打死,他的妻子企图协助他逃跑也被枪决,三个孩子被抓了起来并且被令枪毙。医生和他妻子的死亡令是由约瑟夫;;;;;;斯大林亲自签发的。
这有点令人不解。如果史朗斯基是这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他怎么又活了下来呢?
又一次地,路金仔细地阅读了这份档案,这一资料从许多方面来看并没什么重要的。这场悲剧性的家庭变故只是使他更清楚地明了史朗斯基身上想要报仇的强烈动机,其他的就没什么意义了。里面并没什么东西能对破案有真正帮助的,没有东西能为他指点迷津。
里面没有史朗斯基会试图在莫斯科联系的亲友名字,而且里面也没有解释当史朗斯基家里其他亲人都被镇压时,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这一切使路金感到迷茫,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坐在那里苦苦思索着。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沉思地看着眼前那缭绕的烟雾。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他还没看出来,一定有东西。
但是是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这也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帕沙要给他先看这份档案?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帕沙站在门口。他手拿着一瓶伏特加和两只玻璃小酒杯。他满满地倒了两杯酒,然后将酒瓶放在长木登上,将一杯酒递给路金。
“拿着吧。”
“你想要把我灌醉?”
“不,但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为什么?”
帕沙研究着路金的脸。“你对你刚才看到的和读过的就没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指什么方面?”
帕沙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指的是文件里那些东西给你拼回一个原已散开了的图案。”
路金摇了摇头,脑子被弄得一片混乱。“我想我还是弄不明白。”
帕沙在对面坐了下来。他将酒杯放在他旁边,叹了口气。“文件里史朗斯基的父母就一点没让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他们的样子、身份?他们的最终遭遇?”
“发生在他父母身上的事在大清洗时也发生在许多孩子父母的身上。我弄不明白的就是史朗斯基怎么会活了下来。档案里说这整个家庭的人都被打死了。”
帕沙缓缓地摇着他的头。“我指的不是这个,尤里。还是让我来提醒你有关斯大林的一件事吧,这件事我们克格勃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种怪僻的心理,从一种独一无二的惩罚方式中来得到乐趣。在三十年代大清洗时,这种方式用得特别多。如果斯大林的清洗对象有了后代,他们的后代只要超过十二岁了也一律被除掉。
“而那些更年幼的就被送到克格勃管辖的孤儿院里。这当中许多男孩长大后,就被招进这同样的克格勃里。这样他们就成为一种人,是他们父母可能最不希望他们变成的那种人。是为斯大林效命的,我们党的盾和剑,他的秘密警察中的一员。完全成为当年逮捕和杀死他们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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