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劫》第34章


为这个叫冯坤的人,当然的不值。
为潘浩元呢,我还真有理直气壮的胸襟予以支持。不必为人言而妄自牺牲一个好朋友的约会。
星期天早上,我答应跟潘浩元去粉岭打高尔夫球。
我并不认识运动,从前,贺敬生不崇尚这些玩意儿。故此我无缘接触。
近日,潘浩元跟我说:“一天到晚搁在冷气办公室内会使人的红血球不活跃,皮黄骨瘦的,对中年人的健康尤其有坏影响,你应该尝试运动。”
我信任潘浩元。
每次看到他那亮得发光似的古铜色皮肤,我心就微微牵动。
跟贺敬生那白净温文的模样相比,无可否认,潘浩元有他另一种神采。
事实上,星期天也是最难过的日子,连电视节目都好象不怎么丰富,群姐又放假,只我一个孤伶伶的在家,更添寂寞,更易胡思乱想。
跑到外头来晒晒太阳,吸一口新鲜空气,最怡人、最畅快。
当然,高尔夫球会是本埠豪富集散地,我跟潘浩元这一出现,可能引起的传言更加不径而走。
然,以为躲起来,好事之徒就会得放过自己,就未免天真了。
就算今日贺容璧怡要为亡夫卢墓三年,也会有人认定我是挑块偏僻之地好会情夫去。人要不信任人,正如天要下雨一样,都是没法子之事。
还不是那老话,只看麻烦惹来是否值得。惹下了麻烦之后又如何处理,那才更重要。我并不介意为潘浩元而添些少烦恼,事实上,回避友情,也太过得不偿失。
一直跟着潘浩元,踏在如茵的青草地上,晨光曦微,暖和而不酷热,那么的恰到好处,实在舒服。
潘浩元边走边向我解释高尔夫球的种种,我对任何新鲜事物,开头的吸收力总是薄弱的,自信心又不强,教我什么也是似懂非懂,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就开了窍似的,完全挥晒自如。
想着,也不禁笑了起来,跟浩元说:“从前敬生教我跳舞,他说像推一个大雪柜,教得他心灰意冷,宣布要放弃之时,我就像着了魔似,轻盈得一如小鸟,满场飞。敬生只张着嘴巴,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好笑不好笑?”
“你大概是把资料先贮存在脑里,积聚到一定份量,才发挥作用。像你对金融业的领悟与发挥,看似是奇迹,实际上是其来有自。”
潘浩元顿一顿,再说:“你是个慢热的人。”
说这话时,他传注地看着我。
我没有说什么。
放眼前望,只见满目青葱,一派祥和。
这高尔夫球会是本城富贵的其中一个表徽。入会的资格,一就是六百万元真金白银入会费,一就是富有与高贵的身份地位。
名望与财富,讲的都是积累。
感情,其实都是一样。
我和敬生的关系与深情,乃穷半生时间,点滴累积而成。
要凌驾其上,取而代之,谈何容易。
潘浩元看我不造声,说:“我其实不应该乱说话,你很难得肯答应出来走走。”
我不要他疑心,因此说:“没有,你没有。出来走走也正是求之不得。只怕走在你身边,添了负累。”
我是真心诚意的。
外头的谣言,若能惹出苦恼来,也不只我一人承担。
并不能凡事都只看到自己的困难,而认定对方应份相陪。
潘浩元自明我之所指,竟爽朗的哈哈大笑:“绝对不算负累,对我而言,那是一个最美丽最美丽的误会,但愿成真。”
他是一时间禁耐不住兴奋,把如此一句露骨说话讲出来了。
我只能装作听不见。
潘浩元豪迈的笑声,像他打出的球,气势如虹地跨山越岭而去。
究竟他要对准目标,打多少棍才能人洞,那真要看他的本事了。
回到家里,只见贺智来了,卷伏在小偏厅的梳化上,呆呆的想心事。
一见了我,就喊一声:“三姨!”
竟然眼有泪光。
我坐近她,握住她的手。
女儿虽一般的较儿子更让父母烦心的事,然,有个有事会得跑回来跟你商量,或甚至哭诉的女儿,感觉上总是亲切的。
贺杰就是一个例子,这孩子可以整个月不摇个电话回家来给我的。
自贺智跟我走近之后,还真是让我的母性得以好好宣泄。
“跟潘光中闹别扭?”我问,还会有别的什么烦恼事没有?
“我跟他一刀两断了好不好?”贺智问。
要真有心断绝关系,怎会跑到人前去问意见呢?
还不是仍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阶段。
“你要真舍得,也无所谓。”我故意整她。
“三姨,”贺智嚷道:“你都不为我着想。”
“我怎么不为你着想呢?是站到你这一边去,才希望你狠得下心离他而去。”
“你是说光中人不好?”
“人好有什么用?不见得这埠头全是坏人,问题在于其人对你有何建设性,你是聪明女,还要我指点不成?”
“可是,三姨,你是过来人嘛,我听你的。”
“时代不同,环境不同,不能再以我的行为作准。你若要拿我的说话,稍平一平心中的不忿,又有何难?为你自己的心上人,作多少牺牲,吞多少委屈,有那个女人不愿意?可是,这又是否公平了?”
炽天使书城【尾声】“我就是这么想,我爱光中原来比他爱我多。”
“世界难有半斤八两的感情关系,只要不差太远,也就要算了。”
“三姨,你这是叫我屈就下去。”
“唉,真为难,我都不知如何教你!”
事实的确如此。摆明车马,关系要如此拖泥带水下去,贺智就得吃一辈子的亏。
然,劝她离开潘光中呢,以后漫漫人生路上,是否有缘再遇上一人!谁能料?
枕冷襟寒,精神无寄,也是太凄凉了,叫她怎生好过?
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吧!给光中认真地说一说,他也应该拿定主意,声音两边走,对谁都不公平。”
“我跟他说了,每次拉下脸来讨论这事,他就说我爱他不够,说我不明白他的苦衷与处境,又说我猴急,不肯等一等,让他想办法去。怎么想呢?要有心解决问题,总有办法的,困难得过香港主权争夺战?中央大国都是好好坐下来就得出了个结论了。一味的要人家等,等到几时?九七还有个期,我就没有,气人不气人!我这就翻了脸,躲到你这儿来!”
不能说贺智不对。
“究竟问题在那儿了?”
“舍不得孩子,此其一。那一边要的瞻养费可能数目很大,光中身边根本没有现钱,财政大权仍在他父亲手上,此其二。”
第一个难题,是人之常情。
至于第二个呢,潘浩元犹在盛年,他要不帮儿子一帮,实在没法可想。
群姐在这个时候走进来,说:“三小姐,小潘先生来找你。”
“快去见他,寻上门来了!”我说。
“群姐,请你跟他说,我已经死掉了!”
“三小姐,快快别说这种话!”
“真的,心死跟人死有什么分别?”
“那就去见他一见,把话说清楚,既已寻到我这儿来,他是有悔意的。”
“话已经讲尽了,他占的便宜还少呢!他这等人材打着灯笼没处找,难道我的就不是了?”贺智不服说。
“三小姐这话说得也是!”群姐慌忙附和。“就恕我多言,是他那太太搅的鬼是不是?小潘先生倒是个真心诚意的样子呢。”
“群姐,你亲眼见的,我老爹也是真心诚意了十多年二十年!”
“三小姐,我给你去求支签去。”
“对,顺道给我打打小人,那潘光中是十月初四生的。”
贺智越说越生气,别过脸去,决意不出去见潘光中。
我看也只好由我上阵,趁机认真的跟他商量一下。
客厅上的潘光中一脸尴尬,汕讪地叫了我一声:“贺伯母!”
“贺智不肯见你。”我开门见山。
“是有点小误会。”
“光中,不能怪贺智,她为你添的烦恼可真不少。”
“我为她,也一样!”
这倒不能不同意。
“那么,寻个法子解决掉。”我说。
“暂时问题胶着。我妻不肯谈条件。”
“是你无心,还是她当真无意?”
潘光中略呆了一呆。
“光中,时代不同,要在今日,你贺伯伯在世,我也未必再肯屈居次席,对三方面都不好。贺智忍到今时今日,已经是对你极好的表示。你若再犹疑不决,到她立下心意远去时,就挽回不了,你回去想清楚。”
“是,贺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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