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思中国游记》第31章


是说‘我带你,为你引路’,到后他自己也会迷路。除了我二哥,这件事谁也不能作。你只相信我的话,跟我二哥走,到你不愿意,或者挂望家中姐姐妹妹时节,就送你回家。你玩过这一次以后,到后遇到同你那位格格佛依丝姑妈谈天学古,你会使这个老太太欢喜到流泪!她老人家的眼睛,自然不会流出滴到大襟子上便成油点子的浓酽酽的泪,但那么的好人的眼中,居然要流泪——我敢包,我知道这个好人的脾气——你只说,究竟是难得不难得?“
阿丽思无可不可的,答应说“去”。仪彬姑娘以为这还不到使阿丽思答应的理由,又另外说起一件故乡事情。
“在那一本《中国旅行指南》上,曾说到中国人如何欢喜吃辣子,你还不曾亲眼见过。
你跟我二哥到那儿去,那你就可以见到无数大人小孩,大的比你姑妈还大,小的比你还小,他们成天用生辣椒作菜送饭吃。或者将辣椒用柴灰一烧,蘸了盐就当点心吃。这些人口中,并不是用锡箔或铜包的,同我们一样,也是肉,也是牙板骨,也是能够活动的舌头,但它们全不怕辣。它们同辣子亲洽,如药房中乳钵同各式各样苦味的药亲洽一样,全不在乎。“阿丽思忙抢着说,”那我就去就去!“仪彬姑娘也以为应是可以渐渐打动阿丽思远游的心了,可是又想到另外自己念来也很有趣的事,故并不即止。
她又说:“还有多奇怪的风俗!你到中国来,不是正想看这些希奇古怪的东西么?我们那地方,那些野蛮的风俗的遗留,你阿丽思小姐看了,会比读十二次英国绅士穿大礼服吃烧烤印度人记还动人。我猜想,在你们那个地方,大致已经不再会遇见吉诃德先生一流人了,去我的家乡,那类人才真多!那种英雄——若是你同我一样敬爱这样英雄,你可以随意作他们的朋友,我打赌说这样事在他却非常荣幸!他们对小孩子与老人的礼貌,比中国任何一种绅士还多。他们是贼,是流氓,但却是非常可爱可敬的。他们凭了一个硬朗的头与一双捏紧时吱吱作响的拳头,到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取得许多钱,又将钱用到喝酒赌博上去——你还应当知道,喝酒从不赊账,赌博又不撒赖,只有这类人才办得到的!”
她又说,“你可以看中国人审案打板子。打板子并不是好看的事,不过你一到那里,就会常常有机会看那种打官司输理了的乡下人。他们的罪过只是他们有钱,这是与大都市稍稍不同的。他们身上穿得是粗蓝青布或白麻布的上衣,裤子也多用同样颜色。他们为了作错了一件小事,就常常有县长处派来一个两个差人把他揪进衙门去,到了衙门县长便坐堂,值堂的公差喝”带上人来“,那乡下人就揪到堂前跪下了。县长于是带怒的说道,干吗你不服王法?不拘答应的是怎样周全,喊声打,就得由两个公差服侍爬伏在地下,用使得溜光的长楠竹板子,在大腿上打一百或二百,随即就由那两个公差带他到一家棉花铺或油盐铺去找铺保认罚。认罚,就是用钱赎罪。我说好看就是这些事。他们的罚款有的是用有方眼的小铜钱,这小铜钱在大都会上已早绝迹,而且居然有外国人已经把它们当成了中国古董了。你看他们用十个二十个苗大汉子,从乡下挑罚款进城,实则这罚款数目还很难到五个金镑的价值,这事情拿去同你姑妈说及时,那老人家还怕不能相信,然而你只要住到那地方,便可以每天见到!”
阿丽思很着急,她愿意去。这样的地方,有什么理由能说不愿呢?只是希望她去的仪彬姑娘,则总以为阿丽思小姐愿是愿意去了,只是应当更多使阿丽思在未到她的故乡以前,那一边情形,从她可以多知道一点,因此仍然把话一直谈下去,到她母亲醒时为止。她还说到小学校,说到警察,以及私塾中的白胡子老师,用旱烟管与梼木戒方一类硬朗物件敲打很愚蠢的学生后脑壳,因此学生把所点的四书五经便背得随口成诵的教育方法;阿丽思小姐听这话听得发迷。她只一闭眼,俨然便已拿了一本《女儿经》,在一个黄牙齿寿星头老师面前,身子摇着摆着的背书了。
那醒来的仪彬的母亲说,“我的乖,我迷迷糊糊象听到你同你二哥说话呢。”
“二哥这会儿出去多久了。”
“那你同谁说话说得如此亲密。”
“妈你猜。”
作母亲的真象是在猜想了,使在抽屉匣子的阿丽思好笑。
我们把自己躲在暗处,让姑妈或者近于姑妈那么老的一个好人,闭了眼睛瞎猜瞎估,不是顶有趣味的事么?她只担心这笑声会为那老太烫听到,为了让这个老太烫多猜一些新鲜话,她得捂了自己的口,不声不息,同仪彬姑娘合伙儿来作弄这个人。(她自己以为是合伙儿的,一点不见外!)那母亲平素就明白仪彬爱自言自语,同一枝铅笔可以谈一点钟,同一本书又可以商量到天气冷暖的事,此外还能够同不拘一件小用具讲十个八个笑话,这些全成了不儿戏的习惯。于是就从笔尖猜起,到挂在墙上那一个羚羊角为止,顺到仪彬意思猜去。母亲的奇妙话语逗得仪彬姑娘同阿丽思小姐全笑个不止。老人家是并不吝惜这发笑机会与女儿们的。阿丽思却奇怪这老太烫比起姑妈格格佛依丝太烫来还有趣味。
“妈,今天的事不是你猜得到的了,全不对!”
那母亲就自认糊涂,说老年人当然想不到许多。
仪彬说,“想是想到许多,但并不是。妈,我可以告你。”
她之所谓“告”,是用一小手指向桌子点。
“我猜过了是桌子。”
“但是,妈,看这个!”她为让母亲明白是桌子一部分的一个抽屉匣子,就又用那个手指戳那抽屉。
母亲说:“难道是同抽屉谈昨天放梨子,谢谢它吗?”
“不是!不是!”仪彬正因为虽把地方指点了给母亲看,母亲还不能明白,就纵声的笑了。她赖在母亲身上去,用妈的身把自己头发柔乱,这情形,先曾谈及了,至少须三分钟才能完事,所以我们可以在这三分钟说说阿丽思。
阿丽思在先本来就奇怪,鼻子嗅得出果子味道,既没想到是住在别人一个抽屉里,当然也就不至于疑心到这抽屉在头一天放过梨子的事了。她听到那位母亲同仪彬姑娘谈笑,就以为这笑话是她也有分,所以倒并不自外,遇到乐也爽快的乐。仪彬对答母亲的意思又多数是阿丽思的意思,所以她还以为仪彬姑娘是凡事征询她同意以后才如此办。她稍稍不能满意仪彬姑娘的,是希望见一面这老太太,仪彬姑娘可不这么办。她又希望见见仪彬姑娘,也不能够做到。但是,她仍然在即刻就原谅了,就因为身周围是这样黑,仪彬姑娘同到她母亲愿意尽阿丽思晤面,她心想,她也不会看明白这娘儿俩模样!
到后她听到谈及抽屉,她才明白自己是在抽屉里祝可是阿丽思所遇到的事,全不能使她惊讶了。明白了自己是住在抽屉里时,她倒放心不是如所猜想的地球下陷,也不是如所猜想的是在地窖子里——请想腚,既不是地窖子,当然不必再去担心受潮湿发脚气病一类事了!
阿丽思从自己的境遇上设想,以为这时节傩喜先生,也必定是住在另一个抽屉里,听另一对母女说笑。“一只兔子不住在笼里,也不在地楼板下挖洞,倒规规矩矩来睡在别人一个抽屉匣子中,听一个小姑娘谈话,又听那小姑娘同她母亲谈话,真奇事!”阿丽思自己的事自己不奇怪,她为傩喜先生设想,却以为奇怪得很,这理由不容易说出!
想过三分钟的阿丽思小姐,还是想下去,但仪彬姑娘可不能尽阿丽思想得再久,却同母亲说起话来了。说话就为的要阿丽思听,是阿丽思觉得如此的。
仪彬姑娘说:“妈,我告了阿丽思许多我们乡下的情形,要二哥领她去乡下玩。二哥说把她引到什么好地方去,要我想法子。到我们乡下不是一件有趣味的旅行么?”
于是那阿丽思又听到那母亲说这个意见很对。
仪彬姑娘接着又把曾同阿丽思商量过的话来同母亲谈,那母亲就问:“是不是愿意了?”
“愿是愿意了,我只恐怕我说的好处还不是她欢喜的哪。”
“那你还忘记了说,”这作母亲的声音,“喔,阿丽思,你也应见一见我那地方的苗子,因为他们是中国的老地主。如同美国的红番是美国老地主一样。凡是到美国去的人,总找机会去接近红番,见了红番才算游美国——你拿这话可以去问傩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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