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第45章


代的弄潮儿,看起来轰轰烈烈,实际上经不住一点儿摔打,到如今早没影儿了,有的是受了处分,有的是受了排挤,反正时至今日都成了过眼烟云,或者是昙花一现的政治流星,只有他一个人硕果仅存,不仅没受过任何冲击和排斥,而且一步一个脚印,到如今已经是整个市里资格最老、势力最大的本地干部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门力生怎么会把他给报上去,而且让他一手负责这次换届的筹备工作呢?这就叫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啊。在整个机关里,他柳成荫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搞政治嘛,没有人是万万不行的,而要有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你就哪怕不做工作,也千万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人,有些人可能看起来什么用处也没有,但是一旦到了关键时候,也许这个人恰恰会发挥比任何人都大得多的作用,既可以叫你生也可以叫你去死的那种作用……
现在他才感到,自己这一套也应该改一改了。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是来不得半点含糊的。今天门书记既然让他来亲手办这件事,他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当和事佬,必须立即采取断然措施和铁的手段……想到这里,柳成荫终于精神抖擞起来,立刻把秘书叫进来,让他赶快打一圈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把纪检、政法和检察院等有关单位的领导全叫到办公室来,特别是杨波一定要叫来。
不一会儿,这些人陆陆续续全来了,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都惊愕不已地瞪着柳成荫。
柳成荫打开笔记本,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庄重神色,不动声色又一字一顿地把门力生书记的话原原本本传达了一遍,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家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如果没有,大家就分头准备,马上开始行动吧。”
谁知道杨波却第一个站起来表示反对:“曹非好歹也是一个区委书记呀,如果不请示省委,不履行一下正式手续,就这样随随便便把人给逮起来,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为什么?”柳成荫的眉头跳了一下。
不过,在这种场合,柳成荫其实用不着操心,只见那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检察长已经开口了:“我觉得,这一点完全不需要担心。刚才柳书记不是已经说过了,纪检上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吗?一个堂堂的县处级干部,不说别的,仅仅有这样一个问题,就完全可以采取行动的。而且柳书记还说了,门书记不是正在请示省委吗?”
“既然门书记正在请示省委,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等有了请示结果再定?我不是说曹非就没有问题,也不是不同意市委的决定,而是觉得,我们做领导的,对于每一个干部,都要采取十分负责的态度,而且要搞就一定要搞准,不要弄下什么后遗症……”说到这里,杨波突然提高嗓音,满屋子都是他嗡嗡的声音:“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因素,但是我个人认为,当前最重要的并不是在我们市区机关,而是在基层。由于王霞的案子久拖不决,白过江逮起来又放了,现在金山的形势非常混乱,几十个矿已经全部停了下来。那里,还有数万的矿工领不到工资,想在不能在,想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上午来的那伙人还可能继续挑动闹事,如果我们不在这方面采取措施,极有可能酿成大的事端,最终受害的可就是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啊!”
“哼,这谁不知道!”柳成荫生气地站起来,边说边踱步。杨波的意思他清楚,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再不能让杨波这样抢风头了。他立刻作总结说:“好啦,看来这样办吧。第一,矿山整顿和保护民工利益的事情由政府负责,就按杨市长说的,继续抓紧组织实施;第二,检察院和公安那儿,要继续抓紧案件侦破,特别是检察院,你们不是有雨杉这样的审讯专家吗,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突破王霞这一关,力争从她嘴里问出这些年白峪沟矿死难矿工的真相来,这样就可以对那个姓白的下手了;第三,也就是曹嘛……你们先去通知,让来我办公室,杨市长也留下,咱们三个再单独谈一谈吧……”
说到这里,柳成荫便立刻打住,起身走回了办公室里间。
众人都表情凝重地陆续散去了,杨波心里焦急,又没有办法,只好在电话里紧张地安排部署着。
柳成荫把那几份材料收好,从文件柜里取出象棋,慢慢地在办公桌上摆开了阵势。然后,招招手让杨波过来。对于下棋,杨波实在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但是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不情愿地坐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下起来。
一盘棋没下完,秘书领着曹非进来。曹非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一进门先热情地和两位领导握手,又哈哈大笑着给他们讲起了大会上的许多奇闻逸事来。柳成荫也面不改色,招呼秘书倒水沏茶,一直忙乱了好半天,又把秘书拉到外面,悄悄嘱咐一番,然后才返回里屋,大笑着和曹非下起棋来。
天渐渐黑下来,不知不觉已经快一下午了。在三个人连续不断的吞云吐雾和海阔天空中,柳成荫这间本不算大的办公室,早已经变得烟雾缭绕,远远看去就像是失了火一般。地上和烟灰缸、桌子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烟头,就像是数不清的屑小的尸体……
棋一盘接一盘地下,在一旁观战的杨波却如坐针毡,坐一会儿又站一会儿,心思怎么也集中不下来。后来,秘书打电话过来,说是有几千民工又来到市委礼堂,把人大会场给包围起来了。“好的,我马上就到!”他脸色一沉,向柳成荫打个招呼,就迅速离开了这里。
杨波一走,柳成荫的兴致更高了。可以看出,曹非虽然也显得镇定自若,不仅有说有笑,而且还不时搞个赖棋的小动作什么的,他的棋却愈下愈没有章法,到了后来几乎只是在机械地挪着步子,有几次甚至连红棋黑棋都分不清楚。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把棋盘一推说:“柳书记,您这是什么意思,正是争分夺秒的关键时刻,郑重其事把我从大会上叫下来,总不会就是为了下下棋吧。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好不好,再这样耗下去,我可真有点儿陪不起了。”
柳成荫却很有耐心,又一个一个把他给弄乱了的棋局重新摆整齐,一边嘿嘿地笑着:“下棋下棋,今儿我还真就是叫你来下棋的。其他的事都别管,什么争分夺秒,什么关键时刻,那都是瞎扯淡。对啦,刚才这一局你可是输定了,你是不是又准备耍赖呀?”
“柳书记您……嗨,这是做什么嘛,要不我先走一会儿?您知道,我还真有急事的,好歹也是一个代表团的团长,这一下午也不知道讨论得怎么样了,我得回去看看。”
说着话,曹非已经站起来。然而,还不等他转过身去,柳成荫已一把拉住他,又强行给按到了椅子上。柳成荫也有点吃惊,自己刚才居然一下子来了那么大的力气,曹非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又在椅子上坐下来。只这么一下,曹非的脸色就顿时难看起来,说话也有点儿嗫嚅了,两只眼睛似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乞求意味看着他:
“那那……让我打个电话好不好?”
但是,他刚刚掏出手机,还没有来得及拨号,柳成荫就一把将手机夺过去,又郑重地关了电源。
室内的气氛顿时有点儿尴尬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呼哧呼哧直喘气,却谁也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那是一种极其少见的复杂眼神。柳成荫已经五十多岁了,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种令人终生难忘的眼神呵。有焦躁,有忧虑,有乞求,有悲怆,有愤怒,也有深深的绝望……甚至还有一点点令人恐怖的歇斯底里式的血腥……柳成荫不由得感到全身发紧,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椅子。在和平环境里时间久了,特别是整天处在见面笑哈哈的政治旋涡中,对于这种散发着血腥味的感觉已经十分陌生了,突然之间的这一亲密接触,使柳成荫竟然想起了小时候村里那个放羊汉和群狼搏斗的著名故事,甚至想到了原始时代那种血淋淋的纯自然关系……昔日一向轻松愉快的办公室开始变得死气沉沉,这种状况他实在有点无法忍耐了,只好独自一个站起来,在烟雾缭绕的小屋里踱着步子。
突然,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了,在周雨杉等人的努力下,早在上午王霞就开口了!这个笨女人哪,要不不开口,一开口简直吓死人。为了慎重起见,公安部门又按照她的口供,进行了一整天的初步核实,所以直到现在才正式向领导报告……好啊,这消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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