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似二月花》第45章


戏称之为“两部鼓吹”。
《霜叶红似二月花》就这样在“两部鼓吹”声中一点一点写起来了。大约花了两个半月,刚写完第一部(即现在的这本书),而条件变化,我不能在桂林再住下去,不得不赴重庆;
为没有书名。
那时候,残秋向尽,我在桂林已经住了九个月了。为了料理行装,偶然到某处,看见半林红叶,忽然想起了杜牧的题为《山行》那首七绝来,便反复讽咏这诗的最后一句;于是“灵机”一动,想道:何不把这一句借作我的书名呢?杜牧的诗,已经没有版权,我借用它二句,不会发生侵犯著作权的法律问题,可是我还是改动了一个字,为什么要改动一个字呢?也有我的想法。现在先把杜牧的原诗抄在下面: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第四句,杜牧原来用了个“于”字,我借用此句,却把“于”字改为“似”字,既然申明此句是借用,那么,擅改一字,大概可免于粗暴之罪;然而我还得把理由说一说。
让我先来冒险一回,试解释原诗此句的意义。我以为杜牧此诗虽系写景而亦抒情,末句双关,无论就写景说,或就揉情说,都很新颖,乃前人所未曾设想的境界。这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正面的意思我以为是:人家都说二月的花盛极一时,可是我觉得经霜的红叶却强于二月的花。但是还有暗示的意思,大抵是这样:少年得意的幸运儿虽然像二月的花那样大红大紫,气势凌人,可是他们经不起风霜,怎及得枫叶经霜之后,比二月的花更红。这样,霜叶就比喻虽不得志但有学问抱负的人,也可以说,杜牧拿它来比自己的。
杜牧出身于高门世族。他的祖父就是编辑那部有名的《通典》的杜佑,做过唐朝德宗、顺宗、宪宗三朝的宰相。杜牧的伯父、堂兄们,也都做了大官(堂兄杜悰做过节度使,也做过宰相),但是杜牧一生却不得志。他少年登科,关心国事,颇有用世之志,然而夹在那时党争之中,做京官备位闲曹,而迫于经济,(杜牧的父亲早死,他这一房并没多大产业,所以他自说“幼孤贫”,后来他不得靠官俸度日。)不得不屡求外放。中年以后,这位“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诗人颇有点苦闷,转而为旷达,同早年的豪放,成一对照。凡是读过《樊川集》的人都可以看出这一点来的。这一首《山行》,何时所作,已不可考,但诗境既属旷达一类,当系中年以后之作,(杜牧四十以后,八年中间,做了四个地方的刺史,皆在江南;五十一岁卒。)我把《山行》的第四句作了如上的解释,就是根据了杜牧的身世和思想的特点而作了大胆的推论。
但是为什么我又改“于”为“似”而后用作我的书名呢?
这就要谈一谈我写这本书的企图。
本来打算写从“五四”到一九二七这一时期的政治、社会和思想的大变动,想在总的方面指出这时期革命虽遭挫折,反革命虽暂时占了上风,但革命必然取得最后胜利;书中一些主要人物,如出身于地主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青年知识分子,最初(在一九二七年国民党叛变以前)都是很“左”的,宛然像是真的革命党人,可是考验结果,他们或者消极了,或者投向反动阵营了。如果拿霜叶作比,这些假左派,虽然比真的红花还要红些,究竟是冒充的,“似”而已,非真也。再如果拿一九二七以后反革命势力暂时占了上风的情况来看,他们(反革命)得势的时期不会太长,正如霜叶,不久还是要凋落。
这就是我所以借用了杜牧这句诗,却又改了一个字的理由了。
当然,这样地反用原诗的意义,截取一句作书名,不免有点牵强,但当时急切间想不出更好的书名,而出版家又催的紧,便姑且用了再说。
谁知道此后人事变幻,总没有时间续写此书,以至这书名和本书现有的一部分更加联系不上。年来亦常有人以此见询,现在趁本书改排新版的机会,特在此简要地说明其中的经过。倒也没有聊自解嘲的意图,不过回忆此书在“两部鼓吹”声中写作的情况,颇堪发笑,而当时的几位邻居,其中有一位在去年暴露出来,正是“霜叶”,然则保留此书名,在我自己,小小有点纪念彼时彼地之意,似亦未尝不可。如果我能够多活几年,找出时间,续成此书,了此宿逋,那当然更好。不过,我不敢在这里开支票。
茅盾于北京,1958年4月
霜叶红似二月花续稿
第十五章梗概
补叙婉小姐为和光戒烟事曾与朱行健商量,朱懂中医,为配合“枪上戒”药膏,中有附子、当归、党参、沙参、甘草等,与鸦片烟膏有一定比例,十日递减。又:食谱为燕窝、鱼翅、海参、鸡、鸭、鱼等,早上参汤。婉小姐亲自照料,下厨烹调。买药曾托朱竞新到上海办,又煎熬成膏也由朱竞新、克成小姐在行健监督指导之下,在朱家做。因此,两家交情日密。以上可以用简略的笔墨叙出。
阴历八月五日(阳历约为九月十日,县立中学开学前十天),朱竞新从袁维明(县校教员,与朱家为邻)口中得知曾百行阴谋,告急于婉(写法是朱脸色慌张到黄府,时为清晨,婉晨妆初罢,独在楼下与家玉玩,教她说话,而和光尚未起身。朱将袁所得音讯告婉,一问一答),婉命朱到钱家村求良材出信,并叫阿寿急雇快船送他去,并嘱代请钱永顺失妇及子女同船回县,来过中秋节。阿寿雇的船是癞头鼋的。
钱良材在家情形(即已有初稿而题为十五章之一段),那一天又在钱府前广场操练乡民,自己又舞剑,继芳站在高处看,忽然发见朱竞新。(先言朱到时闻操练声,即命船家停船,自己悄悄上岸,隐在树后偷看,后见良材舞剑,不觉看得出神,探头向前,为继芳所见。)
良材与竞新相见,竞新遵婉嘱,先不求信,以百行阴谋告,求良材想办法。良材即谓行健当先发制人,告百行劣迹(贪污、勾引县立女校女教员等等),竞新觉不妥,然亦不辩,谓当归告父亲。良材留饭,并请钱永顺(因朱言婉小姐请钱永顺去过节),永顺来谓农忙不能去。
朱回县即至黄府,时已夕阳西斜。和光与婉小姐正在讲论六朝骈文(论及庾信《哀江南》赋等),见朱来即问如何?朱以告,婉乃曰不妥,谓和光:除非你我自去不可。即定次晨(财喜的船),急急备办礼物,阿寿、竞新都去买办。
同晚,婉陪和光抽烟(时已戒去七分),和问如何方可挽回良材的成见,婉谓请将不如激将。和光颔首。十时,婉催和光早寝,并进安眠药一丸——此亦朱行健想出来,竞新在上海买来的。
次日,晨八时,和光已抽完烟,于是上船(阿巧同去,并带家玉去)。到钱府后,婉谓来拜节,即同良材进见老太太,然后论婉卿卖房产事,婉大略相告,又谓源长早也该脱手。旋在老太太处吃午饭(带写继芳)。饭后,老太太中觉。婉及良材等到良材书房(开始激将),然后写信,然后谈论时事。及待老太太已醒,婉进内告辞,阿巧已带家玉来,于是即归。到家时已黄昏,婉一面命阿寿去县署找范科长,谓和光将于本晚九时拜访,一面吃饭,命和光先抽一筒烟,拿出一套洋服来亲手与和光换。和光惊问何故,婉笑:昨晚摸你身上,好像胖些了,这洋服是去年冬天我和你在上海时做的,那时你正瘦得很。今天你穿一下,便试出你是不是真的胖些了。穿毕,婉卿把和光转来转去看着,然后笑道:真个胖些了。又拿出送范科长的礼物(代朱送)。
和光才去,竞新来,言已将事告诉老父,行健初亦强硬,谓良材之计好,后经竞新告以婉小姐如何估料,且自去钱家村,克成亦劝父,行健始无言。然后又讲起县里新闻:王民治不愿成婚,又不敢抗,终日发闷,宋少荣带他到郭家消遣等等。
和光回来,面有喜色,言科长已见,竞新辞归。和光抚其颈曰:这洋服其实坑人。婉笑:衬衣领口紧罢,真胖了。又亲为解领带,换衣。
中秋日:上午婉、和光至张府拜节并带去礼物。晚,在家设宴,有朱行健父、女、子等人。席间,送来范科长信,和光看后与婉,信乃曾百行给朱行健允辞职,荐子自代,信尚客气;又一函乃给竞新聘书,却书明薪水五十元。婉知行健原来是八十元,兮减三十,甚气,但不明言,将信收起,进酒行老,谓“无常之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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