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红似二月花》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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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问良材:“怎么拔救琴仙?我连个影子都没有。琴仙又是何人?”良材:“你先干一杯,我再说。”和光如命。良材乃说:“这是今天朱竞新告诉我的。琴仙姓郭,是县里有名的摆碰和枱子的郭老娘的女儿,今年不过十七八岁,长得美貌伶俐,善于应酬。父亲早故,母女二人,无以为生,就摆个碰和枱子,使这琴仙做个活招牌,真个门庭若市,县里的少爷班没有一个不曾到那里去玩过。恂如也是其中之一。……”和光恍然道:“怪道有一次婉卿对恂如说:你少到琴仙那里去,宝珠会吃醋的!”良材说:“朱竞新自然也是那边的常客,据他说,这琴仙虽然处在少爷党的鹰瞵虎视之下,却能从容应付,以甲制乙,以乙制丙,丙复制甲,如此循环,保得一身清白。”和光叹道:“难得难得,该浮一大白。……”良材正想说下去,低头喝金桂樱桃燕窝汤的婉卿忽然笑道:“良哥,你只顾说,忘了吃菜,下面的,让我自己说罢。那一天午后,我正在园子里湖山石边教家玉认字,忽然阿巧在我耳边悄悄说:‘朱少爷来了。’我抬头一看,竞新已到园门口,脸色慌张。不等我开口,他就没头没脑地说:‘这事,这个人,非婉小姐不能解救。’我问:‘什么事?什么人?’他说:‘人是琴仙,……’我急问:‘琴仙?郭琴仙么?出了什么事?’竞新说:‘她落了樊雄飞他们的圈套,眼见得难保清白了……。’我听了怒气直冲,急问:‘人在哪里?叫阿寿来……。’竞新回身指着园门道:‘人在门外。’又叫道:‘琴仙出来,婉小姐要见你。’这时,我看见一个比阿巧高一头的俏丽、文雅的姑娘满脸通红走到跟前,扑地就跪下了。我真不防她一见就叩头,连忙拉她起来,说:‘同是乡邻,你我只算姐妹,你有什么委曲,慢慢说,我们大家想办法。’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我旁边,竞新对我使个眼色,就悄悄走了。家玉一双小眼睛骨碌碌地看着琴仙,扒在我耳边轻声说:‘妈妈,这姑姑真漂亮,干么哭。’琴仙忍住眼泪,朝家玉笑了笑,忽然,又抽抽咽咽起来。我捏着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心想:‘这是伤心之极,无泪暗泣,比放声嗥哭还痛苦。’(此下长篇叙述,该有和光、良材二人插话。)这时阿巧捧了一大杯茶来,我接在手里,递给琴仙道:‘喝口茶罢,定下心,慢慢说,在这里是保险的,没人敢来惹你。’琴仙把茶喝了,忽然泪流满面,家玉忙把自己身上拴的手巾递给她。她接了,擦把脸,抱起家玉,在她脸上亲一下,这才说:‘一个月前,我妈病了,瘟郎中用错了药,妈浑身火烧似的,直叫要喝冷水,喝了多少冷水,烧也没退,只两天,妈的脸变得猪肝一样,邻居来看,都说是瘟疫,要传染人,不能耽搁,可我一个女孩儿家,有什么办法?平时常来的少爷们一听是瘟疫,都不上门了。再请别的郎中,只按一下脉,不肯开方。妈病了七天,半夜里就死在我臂膊上。’说到这里,琴仙又哭了,我亦忍不住要陪眼泪,家玉紧扑在我怀里,这孩子,真懂事得早。我叫阿巧抱了家玉进屋去,我拉着琴仙到走廊里,靠阑干坐了。琴仙扯起衣角擦了眼泪,奋然说:‘挨到东方发白,我去叫邻居帮忙,都不肯来,还催我:赶快把死人弄出去,不要放在这里害别人。我狠一下心,把前门锁了,从后门出去,想找王伯申的儿子,那知倒吃了他家管大门的一顿臭骂。我恨极了,往回走,心想找朱少爷’……”婉小姐歇一口气,拿起酒杯来喝一口,然后说:“竞新常到琴仙家,只是看人家赌,有时也代人打几副,他自己没钱,不赌,可是,逢到那些恶少动手动脚调戏琴仙的时候,他都常常设法给琴仙解围,琴仙知道他是好人,所以危难之中想到他。(此处夹和光、良材的议论)不料半路上遇见了樊雄飞和徐士良,一把拦住问道:‘哪里去,听说你妈病了。’琴仙知道这两个不是好人,但又不能不理,只应着:‘死了’,只管走。那两个紧跟着说:‘你的邻居都吵着,你得马上把你妈入殓,这热天,可不能耽搁一天两天啊。’琴仙一边走,一边回答:‘这个,谁不知道,可是,总得给妈擦擦身,换件衣服。’樊雄飞装出关心的样子,说:‘也得先把棺材什么的办好。’琴仙一听买棺材,心想:钱不凑手,怎么办?脚步就放慢了。徐士良就说:‘善堂里还有一两个施舍给穷人的薄皮棺材,你到赵府里求求赵老爷,会赏给你一个。’琴仙一听要去求拜赵守义,就不干,何况还是薄皮棺材,她摇着头,又走。这时快到她家了,只见巷口拥着一堆人,还有个警察,嚷嚷闹闹,指手划脚,看见琴仙来了,都说:‘好不懂事的小娘,干什么去了?’那个警察本来就认识琴仙,也假装关心似的说:‘四邻都说你妈是瘟病死的,告到警察局,要把你妈马上抬出去埋了,你得赶快打主意。’这时,樊雄飞做好做歹,劝住了吵吵嚷嚷的四邻,一面对琴仙说:‘你不要施材,也是你的一点孝心,如今事不宜迟,我代你到棺材店弄一口像样的棺材,先挂账,过了丧事,你打点着还他们罢。’”婉小姐歇口气,良材皱着眉头,和光说:“看来警察出面催,四邻吵闹,都是樊、徐二人安排的。”婉小姐喝口酒,又说:“我也这样估量。长话短说,琴仙把妈入殓,又叫六个和尚念了三天经,然后把棺材抬到善堂的公坟地上埋了,事情办好,琴仙也病了。邻居又说是瘟疫,谁也不来看看。樊、徐二人来算棺材账,以及其他一应代垫的钱,见琴仙病了,就要代请医生,也说,这屋不干净,不能住,善堂里有空房间,搬去暂住,病好了再回家。琴仙只说谢谢,不用操心,死了倒干净。”和光点头:“有主意,看得透。”良材说:“不要打岔,婉弟快说。”婉卿笑了笑道:“琴仙是有见识的,她不信她妈是瘟,而是吃错了药。她也知道自己没甚大病,不过是悲痛夹劳累,躺几天就会好的。她饿了只喝粥,果然,七八天就大好了。她起床后出去买点蔬菜,回家就翻箱倒笼,捡出几件还值几个钱的衣服,又凑上几件首饰,打算去当了好还债。她正忙着,樊、徐二人又来了,先恭喜她大病不死,必有后福,又说,她再整旧业,依然会门庭如市,可一面就拿出一叠发票,指着道:‘这是棺材账,这是和尚账,这是一应杂项账。’琴仙听说总数要一百几十元,知道他们是从中捞了一把,可也无从同他们辩驳,却看着刚捡的衣服和首饰,知道这些东西变不出百多元,便对樊雄飞说:‘承蒙照应,真是多谢,可是手头没有那么多钱,请宽限几天。’那徐士良对樊雄飞使了个眼色,满面笑容说:‘琴仙,凭你这个人,值多呢,只要你放灵活些,百来块钱,自有人送上门来,我们还怕你拖欠么?只是,先小人,后君子,总得立个借契。’琴仙还没作声,徐士良身边摸出一张纸递给琴仙,要她画押。”良材拍案道:“这是卖身契!”婉卿说:“差不多。琴仙颇识几个字,看那借契写的是:‘今借到赵守义堂银洋壹佰五十四元,一月为期,利息十元,到期共该本息一百六十四元,如到期不能清还,情愿认罚二十元,展期一个月,如到期再不能清还,认罚如前。但三个月后不再展期,如何清偿,到时另议。中人:樊、徐。’”和光吐舌道:“有这样的重利盘剥?”婉卿接下说:“琴仙一算日期,还有五、六天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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