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第356章


南宁的天气,毕竟不同于柳州、桂林,在冬天里也依然有融融的阳光,草木一片青苍,风沙也没有那么大。当阳光铺上那开着花的紫藤架时,宽大的阳台上更显得有几分春意。
白崇禧起来了,他步出阳台,感到阳光有些刺眼,也许由于连日来的辛劳,休息不好,他觉得太阳穴上有些胀痛,整个脑袋象被一块大毛巾死死地勒着一样。他伸开手臂,活动了一下身子,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头脑里顿时感到一阵清新和松快。他在阳台上踱步,看着楼下的花圃和那座小圆拱门,蓦地,他心里一阵猛震。啊,这不就是当年旧桂系的广西督军谭浩明的公馆么?看着这小圆拱门,使他不禁想起二十五年前,他和黄绍竑、李宗仁在这里聚义,满腮大胡子的黄绍竑推李宗仁坐第一把交椅那激动人心的场面犹历历在目。身居旧地,忆及旧事,白崇禧不胜感慨。想当年,黄绍竑的气魄多么宏大,号召力多么强烈,他擎杯在手,向“定桂”“讨贼”两军官佐发誓,向李宗仁敬酒,硬是把濒于火并的两支队伍紧紧地团结了起来,全军一心,上下团结,将士用命,为统一广西,出兵北伐,驰骋中原打下了基础,事业的兴盛,团体的壮大,绍竑之功实不可没。而今黄绍竑安在?他那一大把胡子早已剃去,民国十九年,李、黄、白联合张发奎反蒋失败,他脱离团体,投向蒋介石,当了浙江省主席,如今国破之时,他又摇身一变,投入了共产党的怀抱。
“哼!黄季宽呀黄李宽,你真是个没有政治道德的投机军人政客!”
白崇禧忿忿地咒骂起黄绍竑来了。骂过黄绍竑,他又想起李宗仁来,代总统李宗仁由于应付不了这纷乱的国事,心力交瘁,于五天前已由南宁乘飞机到香港去了,现时正住在香港养和医院,准备赴美就医。
“德公呀德公,你真是堆糊不上墙的烂泥!记得当年俞作柏曾经说过:‘一只猫甚至一只狗,扶它上树是可以的;一只猪,无论怎么扶它是决不能上树的。’我费九牛二虎之力,扶你登上代总统的宝座,可这一年来,你又为我们做了些什么呢?到头来是国事益非,疆土日蹙,丢下广西这副破烂家当给我收拾!”
白崇禧埋怨了李宗仁一番之后,他的心情变得十分阴郁,他看着这大好的阳光,特别反感,似乎此时此刻,连太阳也不应该出来。他随口骂了一声“鬼天气!”便走进室内去了。
他在室内踱着步子,心情仍然很坏,不知为什么,老是觉得黄绍竑举着酒杯向他走来,似乎在向他说:“健生,现在是‘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啦!”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多么希望黄绍竑能象当年那样铿锵有力地喊出“精诚团结”的口号来啊,使他和他的华中部队能在南宁重新振作起来,就象二十五年前在这座公馆里发生的事情那样,重新统一广西,然后出兵北伐,问鼎中原。到了那时,他相信,黄绍竑一定会从共产党那里投到他白崇禧怀中来的。“精诚团结”,“精诚团结”,他象八哥学舌一样,在无力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又摇了摇头,叹一口气。现在,不但他和李宗仁、黄绍竑无法“精诚团结”,就是李品仙、夏威、黄旭初这些老部下之间,也无法精诚团结啊!对外,他和陈济棠、余汉谋、薛岳这些粤籍将领也无法“精诚团结”。尽管李宗仁和白崇禧曾频飞海南岛与陈济棠协商,要求华中部队退往海南岛,但陈济棠等一直不讼口,如果不是白崇禧请蒋介石出来说话,直到现在,华中部队恐怕连个落脚点也找不到呢。时间,宝贵的时间全让陈济棠这些该死的家伙们在讨价还价中给耽误了!他想到了蒋介石,正是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蒋介石出面压陈济棠让出海南岛给华中部队落脚,他从内心里感激蒋介石拉了他这一把。白崇禧想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精诚团结”这句话由蒋介石对他讲,似乎才能掂出其中的分量来。可是,他刚刚振作的这一点精神,马上又让蒋介石那虚伪的“嗯嗯”声和那两道剑一般冷酷的目光给赶跑了。
“长官,请用早餐吧。”副官指着小圆桌上刚摆上的热牛奶、点心、热粥和卤牛肉片。
白崇禧看了一眼,烦躁地摇着手:“端下去!”
“长官想吃点什么?”副官也知道白崇禧心情不好,一边收拾小圆桌上的食物,一边望着白崇禧问道。
“栖霞寺的素豆腐!”白崇禧毫不思索地答道。他说话的口气,仿佛是给部下一道军令,令其攻占一座战略要地一般,不容你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长官,桂林已被共军……”副官正想说出“占领”这两个字,但他见白崇禧脸色铁青,吓得忙改口道,“做素豆腐的冷锋铻先生现时尚在桂林,他的炖素豆腐的手艺又秘而不传,长官部的厨师,做不了啊!”
原来,桂林栖霞寺向以素豆腐闻名,那豆腐做的色如赤玛瑙,汤似紫葡萄汁,晶莹皎洁,气息如兰,香而不俗,色味透骨,沃而不腻,汤面不见半点油腥,回味绝无豆腥之气。据说国府主席林森到桂林曾品尝过月牙山的素豆腐,犒赏了几十枚袁大头,因此更是遐迩闻名。白崇禧每次回桂林,也爱到月牙山麓花桥背街冷锋铻家吃素豆腐。现在,桂林老家已经失陷,那诱人食欲的素豆腐再也吃不上了,白崇禧本来心烦火躁,转而迁怒于副官:
“为何不把冷锋铻家一同随军带走?”
“长官,即使把冷锋铻带来,也无济于事啊!他的素豆腐要专用花园村的老水豆腐来做,而花园村的老水豆腐,又要专用花园村的井水……”
是呀,副官的话是讲得有道理的,桂林的素豆腐虽好,你是带不走的,正象桂林山水一样,你能把独秀峰、漓江带走吗?白崇禧能说什么呢?!抗日战争时,他把桂林丢给了日本人,待他回来时,只见昔日繁华的山水文化名城,只剩无数的瓦砾残垣。如今,他又把经过四年建设刚复元气的桂林丢给了共产党,耻辱啊,他将兵数十万,身为党国栋梁,竟连自己的家乡也守不住!
“咚”的一声,白崇禧一拳打在那张小圆桌上,副官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端走的牛奶、点心、白粥、卤牛肉片,全被震翻在地上了。
“我要打回桂林去!”白崇禧声嘶力竭地叫喊着,眼里闪着两道凶光……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后,白崇禧的心情才变得稍为好转一点。这其中的原因,并不是恶化到不可收拾的战局有了什么令他欣慰的转机,而是美国参议员诺兰将从香港飞抵南宁,和他商谈美援的问题。据说,美国政府已决定将火炮几百门、飞机几十架及大量军用物资直接拨交白崇禧,帮助华中部队防守雷州半岛。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将另发给华中长官公署特别费一百万美元。白崇禧在穷途末路之中,听到这一消息,正象一位病入膏育的人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又振作起来了。这天晚上,他请李品仙、夏威、黄旭初来他的房间打麻将,商谈如何使用这批美援的问题。李品仙和夏威都是华中军政长官公署的副长官,从柳州跟白崇禧逃到南宁后,仍和白住在总部的大楼里,只有黄旭初另搬到民生路广西银行楼上住。他不愿再和李品仙住在一起,横直他的这个广西省主席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了,李品仙想要,尽管让他拿去好了。因此当白崇禧派副官打电话叫黄旭初来总部打麻将时,黄即推脱身体不适,难以奉陪,婉言谢绝了。白崇禧的牌桌上,只好由他外甥海竞强来顶黄旭初的缺。
“旭初这个人,看来跟我们合不拢了,他与黄季宽是容县小同乡,不知最近他们有无秘密来往?”李品仙一边搓麻将,一边无话找话讲。
“这倒是没有的事。看来,旭初最近情绪消沉,当然锣,到了这步田地,他这个省主席也难维持下去了。”夏威和黄绍竑也是容县小同乡,他一边替黄旭初辩白,也同时是为自己辩白,与已投奔共产党的黄绍竑眼下并无什么暗中来往,但一边又在为争夺省主席这个职务不放松一点机会。
“嗯,”白崇禧以手搔头,沉思了一会,接着望着李品仙,说道,“看来,是得要调整一下部署了。鹤龄,你以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和桂林绥署主任的身份,再兼起广西省主席怎么样?”
“健公,”李品仙心头一阵惊喜,但马上装出满脸难色,“这个烂摊子,我干不了,还是让旭初硬撑下去罢!”
“鹤龄,这是为了党国利益,同时也是为了我们团体的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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