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第359章


“健公,”李品仙揩了揩额上的汗,说道,“邕江亭子圩渡口,大小汽车,拥挤不堪,争先恐后抢渡,对撤退极为不利!”
这时一个作战参谋将一份急电递到白崇禧面前,报告道:
“武鸣、宾阳的共军已迫近南宁!”
“黄杰兵团现在何处?”白崇禧问道。
“黄兵团已退到昆仑关,指挥所设于八塘。”参谋报告道。
白崇禧走到窗前,两手背在身后,没有说话。
“健公,各兵团部队均有被共军拖住各个击破的危险,华中总部及直属部队被阻于邕江,按亭子圩渡口的输送速度,两天也渡不完,怎么办?”李品仙见白崇禧不说话,心里更加着急了。
白崇禧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李品仙说道:“命令工兵团,立即赶架浮桥!”
李品仙马上赶到工兵司令部,命令参谋通知工兵团,全力以赴,赶架浮桥。
当李品仙回来的时候,白崇禧独自一人,仍在室内低头踱步。
“健公。”李品仙唤了他一声。
“旭初、苍煦二位现在干什么?”白崇禧头也不抬地问道。
“他们二位倒是无所事事,清闲得很哩。刚才,他初派人来把苍煦请到民生路银行大楼下棋去了。”李品仙忿忿然地说道。
“嗯。”白崇禧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又问道,“姚槐有消息吗?”
姚槐是驻龙州的广西边防对讯督办,白崇禧此时问起姚槐,李品仙当然知道白又在考虑华中部队退入越南的问题。但姚槐近来没有来电报,李品仙只好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白崇禧在室内踱了几圈后,突然把李品仙拉到军用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
“鹤龄,我们华中部队渡海是不成问题的,你看!”白崇禧用一把小尺子,量划着地图,说道,“共军现在容县、博白、廉江一带,与我第三兵团在激战中,他们距钦州龙门港尚有六百余里,而且是由东向西,要翻越许多由北而南的山脉和河流,没有大道,小道也崎岖难行。而我们离钦州只有四百余里,并且由北向南,有公路,有大道,有汽车,我们定能比共军早到龙门港,乘船渡海!我决定派你飞海口转赴防城组织指挥所,准备船只,先接运徐启明兵团渡海。”
白崇禧与李品仙站在地图前,商量了很久。这时那位前往亭子圩渡口督促架设浮桥的工兵参谋,赶来报告:
“白长官、李副长官,总部工兵团全部出动,赶架浮桥,但由晨至午,架桥没有成功!”
“什么?你们这些饭桶,一座浮桥半天都架不成!”白崇禧大怒,指着那参谋骂道,“我要枪毙你!”
工兵参谋委屈地说道:“报告长官,我们已尽到最大努力了,但邕江江面宽阔,流速大,没有大型制式材料,浮桥实无法架成啊!”
“无能!”白崇禧仍在大骂着,“你们误了我的大事,为什么没有大型制式材料?”
那参谋答道:“因为军情紧急,无法携带,南宁……又不能制造。况且,就是能制造,也来不及啊!按照工兵架设大型浮桥的要求……”
“别说了!”李品仙忙制止那工兵参谋继续说下去,转睑对白崇禧道:“健公,现在局势瞬息万变,时不待我,急也无用,我们还是亲到渡口督察一番吧!”
白崇禧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是午后两点多钟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那颗心,如油煎火燎一般。他耳畔仿佛响彻共军官兵那快如疾风骤雨的进军脚步声,而他的总部和直属部队,却被阻在这该死的亭子渡口。他和自己的敌人现在正进行着一场时间和速度的竞争,也是生与死的竞争。但愿,自己的敌人此刻也被阻在那穷山恶水之间,欲进不能。为了加快进军速度,他不得不和李品仙驱车直奔邕江边的凌铁村渡口。沿途所见,使白崇禧好不心焦。公路上各种大小汽车,或三部一排,或两部一排,头尾相接,长长的汽车纵队从凌铁村渡口直排到桃源路、中山路。白崇禧皱着眉头,命令那工兵参谋下车拦住一辆从后面开上来的摩托车,一询问,才知道邕江这边的车队一直排到南宁以外数十里的邕宾公路上。白崇禧那眉头皱得拧成一个结,什么话也没说。他们的汽车勉强绕过大大小小的车辆,好不容易才到达凌铁村旁的渡口。白崇禧和李品仙下了汽车。
宽阔的邕江,虽在冬日里水位有所下降,但江水奔流的速度却一如既往。一道残阳,铺在弯弯的江面上,江水泛着殷红如血的波光。江岸边丛丛芭芒,簇生着蓬蓬松松的白芒花,在寒风中摇摆着,间或有几株老朽的古柳,几丛发黄的苦竹,几只被渡口上汽车马达和喇叭吓得乱飞的老鸦,把个偌大的江岸点缀得寒伧萧瑟。渡口的那边,便是亭子圩。其实,那座亭子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被拆去了,那是陆荣廷统治广西的产物。原来,陆荣廷取得北洋政府授予的巡阅使头衔后,他的势力由广西伸到广东,两广均在他的割据范围内,但他仍住在他的老家武鸣宁武庄,遥控两广。有时,他到广州去巡视,便在这里登上兵轮顺江而下梧州、广州,为了乘轮方便,他在江边建了座专供他使用的“避雨亭”。那座亭子随着他的倒台而倒台了,但此处却因那亭子而得名。民国十四年的六月,白崇禧和李宗仁分率左、右两路军攻占南宁时,见到的已是一堆残砖败瓦——亭已不存。据说此亭乃是粤军入桂后破坏的,陆荣廷重回广西主政,尚来不及重建,又被李、黄、白赶下了台。白崇禧此刻来到江边,望着对岸渡口,蓦地想起当年他和李宗仁攻占南宁前,李宗仁领衔发的一个讨伐陆荣廷的通电。虽然已过了二十多年,但他仍记得电文中历数陆荣廷罪过的那些铿锵有力、锐于甲兵的句子:
“……我省人心厌乱,……桂林一带被兵之地,死亡枕藉,饿殍载道,重以河道梗塞,商业停滞……。乃干公治桂十稔,成绩毫无。以言军政,则不事练兵;以言民政,则任用私人;以言财政,则滥发纸币;余如教育、实业诸政,无不呈退化之象。”
白崇禧不禁想起自己和李宗仁、黄绍竑治桂以来的情况,黄绍竑投蒋后,广西由黄旭初治理,但实权则操在李、白之手。这二十多年来,广西的情况又怎样呢?军政、民政、财政、教育、实业又怎样呢?他和李宗仁结成桂系团体,与蒋介石争天下,粤桂战争、蒋桂战争、滇桂战争,连年战乱,广西民众苦不堪言。就说这交通要道的邕江渡口罢,既接边关龙州,又联钦州海防,军事、政治、经济上是何等之重要,可是,他和李宗仁自我标榜为全国模范的广西省,二十多年来却连一座简陋的浮桥也架设不起来。在此军情急迫之际,大部队却无法迅速渡河,硬是眼睁睁地要败在共军手里!再看看江边凌铁村和对岸亭子圩那些残破低矮的民房,那些此刻两手抄在袖中、衣衫破烂、站在江边的市民,他们正以冷漠敌视的目光观看国军焦急架桥和渡河,他们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白崇禧看了,觉得有一股森寒的冷气透过他那厚厚的黄呢军大衣,直钻到他的心窝里。他不由打了个寒噤,把头缩在那大衣宽厚的领子里——也许,明天共军就要占领南宁,他们也会象当年他和李宗仁通电讨伐陆荣廷那样,通电历数“桂系”李、白、黄的罪状。
“鹤龄,你说我们这二十多年来,比陆荣廷搞得怎么样?”
“啊!”李品仙见白崇禧亲临渡口,不作架桥指示,而是问起与渡河毫不相干的问题,他不禁一愣。但善于揣测上司意向的李品仙,马上明白了,白崇禧这是在做“总结”。是呀,是该到做“总结”的时候了,即使是失败的总结也罢,只要白崇禧有这个胸怀!
“陆荣廷统治广西十年,他修建的公路总长才有一百多公里。而德公和健公主持广西二十余年,修建了四千四百余公里的公路,我们修的公路比陆老帅多四十几倍啊!”李品仙的脑子也真灵,一下子便提出了一个对比十分鲜明的问题。
“嗯。”白崇禧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是个十分自负又自信好强的人,他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如果老蒋不逼我们,广西的公路可以修一万公里的!到那时,不仅县县通公路,而且村村通公路。”
“陆荣廷时代没有修成一条铁路,德公和健公却修通了湘桂铁路和黔桂铁路。这两条铁路的修建,对广西的国防战略和交通及经济发展都有着极其深远的意义!”李品仙见白崇禧高兴,便又从公路扯到了铁路。
“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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