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档案》第31章


,提出要把这幅对联的内容当作全面的、策略的党的阶级路线来推行,要把它“提升为政策,上升到本本条条”。
中学红卫兵贴出的对联,经谭力夫这名修养颇深的大学生一番升华,更是有了理论色彩,也更具有魅力。
8月20日,谭力夫在学校举行的集会上发表讲话。这篇数十分钟的讲话,引起了震动,使他成了全北京市乃至全国的知名人物。从长白山到海南岛,从东海之滨到云贵高原,到处在流传谭力夫的讲话。仅福建省,在省委指使下,即在不长的时间里复制了几十万份“讲话”,由新华书店发行到工厂和农村,有的单位还硬性规定每天必须学习讨论四个半小时“讲话”内容。
在谭力夫的这篇讲话中,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也有着血性青年的激情。他在讲话中说:“我反正权力还在手,我就敢骂人。骂完了,我挺着肚子,象无产阶级的样子下台,不能象狗熊一样,不能给无产阶级丢脸”。谭力夫善于言词,啃读过不少马列经典,对社会各学科的知识也掌握得比较全面。他引经据典,旁敲侧击,一幅正义在身真理在手的卫士形象。他的讲话让不少人认为有背景、有来头。有人猜测,谭力夫是高干子弟;有人议论,谭力夫是国务院新上任的年轻副总理;也有人传说,谭力夫的女朋友姓刘,是刘少奇的女儿,他的讲话稿是刘少奇帮着拟的。等等。
谭力夫的名声越传越响。
谭力夫究竟有什么样的背景?谭力夫是1961年病逝的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谭政文之子,1942年在延安窑洞里诞生。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时,24岁的谭力夫已是一名共产党员,他响应党中央的号召,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8月上旬,他发起成立北京工业大学的红卫兵组织,并被选为该组织的负责人之一。
但是,面对文化大革命深入发展的形势,他却有自己的看法。谭力夫认为,现在蜂涌而起的各种红卫兵造反组织中,其成员有不少是建国后十七年受压的阶级敌人,他们要造反,就等于是要推翻共产党。在谭力夫心里,对“彻底砸烂旧的国家机器”一语,他十分反感。
因此,“鬼见愁”的对联一经贴出,立即引起了他的共鸣,并且很快把他推到了“血统论”首席发言人的位置上。
80年代时,谭力夫曾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谈谈我这个老红卫兵的遭遇》,他在这篇文章中说:“文化大革命初期,由于政治上的幼稚和‘自来红’的优越感,一些中学红卫兵错误提出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基本如此’这个形而上学的对联,在一次辩论会上,我引用了这付对联,这是错误的。”
但是,谭力夫及其支持者们当时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们心目中,红五类子女才会要求革命,黑五类子女对社会主义充满敌意,是不可能真心拥护革命的。
谭力夫的讲话传播之后,以出身定一切的歪风越刮越凶,上火车、汽车要报成份;进商店、医院要报出身;出差、住旅社,对成份的要求更加严格。出身不好的人倒霉了,一次次被拦在路口盘查,被无数扇大门拒之于门外。聪明的人只好说说假话,编排个贫农、工人的成份,蒙混过关。没有熟人在场时,也戴上个平时没资格戴的红袖章,以免遭人白眼,受人岐视。
此风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流行全国,究其原因是极其复杂的。其中多少也有谭力夫及其支持拥护者的一点功劳。
用青春交付了昂贵的学费之后,他们才明白代价是惨痛的。10月16日,陈伯达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对谭力夫横加挞伐。陈伯达说:“中央通过了《十六条》不过12天光景,有一个大学的什么文革筹委会委员,就跳出来发表讲话,对抗《十六条》。这个讲话传得很广。有人对毛主席亲自主持制定的中央决定没有一点兴趣,但对那篇讲话却视若至宝,为之翻印,为之广播。”
以后,康生、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等在各种场合多次不点名批判谭力夫。
11月的一天晚上,谭力夫在家中接到了中央文革打来的电话,约他到中南海去和关锋、戚本禹谈一谈。
接到电话,谭力夫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有了一个为“血统论”辩解的机会,他要在关锋、戚本禹面前全面系统地阐述“血统论”的种种观点,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来分析解释;忧的是,中央文革小组已经多次不点名批评他了,这一次去中南海,也许凶多吉少。
戚本禹,这位文革中暴发的新贵,身穿绿色军大衣,双手抱肘,斜倚在椅背上,显出一付不可一世的派头。他眯缝着眼睛,不耐烦地听着谭力夫的辩解。
未等谭力夫把话说完,话头就被戚本禹打断了:“你用不着解释,你的情况我们全都了解,要不然,能一个电话打到你家里?有些事情,即使我们这些小干部不了解,康生、伯达同你们家都很熟,他们都是清楚的。”
谭力夫申辩:“有些问题,恰恰连最起码的事实也没有弄清楚。”
戚本禹提高了声调,大声说:“你不要老是纠缠一些枝节问题。”
谭力夫仍不示弱,反问道:“那么,什么是本质问题?”
戚本禹是中央文革成员,其显赫的地位足以让许多相当级别的干部也不敢小看,可谭力夫觉得戚本禹的态度太傲慢,完全是以势压人。谭力夫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反驳道:“如果要求我在本校的一次发言对全国负责,我情愿到任何‘血统论’问题严重的地方去检讨,去消毒,去现身说法,去挨批斗。”
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关锋始终在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场舌战,当看见戚本禹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关锋以一种安抚的口吻开腔了:“你不要太激动,年轻人,只要把问题说清楚,以后的事情就好办。现在,还不到谈这些问题的时候。”
说完,关锋侧过身子,和戚本禹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商议了一阵,继续探问他们最感兴趣的问题。
戚本禹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孔,和颜悦色地追问谭力夫的后台:“你同刘少奇的女儿、邓小平的孩子、贺龙的儿子等人认不认识?运动中有没有什么来往?”
谭力夫承认同他们认识,但在文化大革命中没有来往。
戚本禹又问:“林枫、李雪峰他们,对你的观点有没有产生过影响?”
谭力夫一愣。林枫、李雪峰是父亲的老朋友,1961年他父亲病故之后,林枫、李雪峰依然常来他家走动,关系甚熟。但是,自己关于那副对联的讲话,与林枫、李雪峰等人毫无关系,那篇讲话,是自己思考的结果。谭力夫将情况如实相告,并再三声明,他的讲话由他自己负责,不涉及任何人。
但是戚本禹、关锋根本不相信他的表白。
过一会,戚本禹突然提问:“你父亲是湖南人吧,他去世后,湖南省委对你们家不是很关照吗?”
谭力夫回答:“我父亲在中央工作,和省里没有来往。”
关锋继续问:“张平化不是你干爹吗?”
谭力夫愕然。张平化是湖南省委书记,和他们家无任何往来,他不明白关锋此话从何谈起。气愤的谭力夫眼睛盯着关锋和戚本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关锋见空气紧张,只好出来收场了:
“我们不过是中央文革的工作人员,受首长委托和你谈谈。戚本禹同志对你的批评严厉了些,那也完全是爱护你。康生、伯达都很关心你,要我们对你严格要求,你真正认识错误之后,就完全理解我们的苦心了。”
此次会见,就这样不欢而散。
可是,事隔不多久,1966年12月18日,谭力夫依然被逮捕,投进了监狱。
中央文革小组成立了“谭力夫专案小组”,不断追问谭力夫的后台问题,总希望发现一点谭力夫同刘少奇、邓小平、贺龙等人之间蛛丝马迹的联系,借以将他们指控为“血统论”的总后台,继而彻底打倒。
当时,“血统论”的狂潮猛烈冲击着中国社会各阶层,对黑五类、黑七类的专政不断升级,打人杀人事件经常发生。如果能在这时候将刘少奇、邓小平、贺龙等人指控为“血统论”的总后台,他们必然会引起全国人民的公愤。
然而谭力夫已经在斗争中锻炼得很成熟了。在监狱中,他清醒地认识到中央文革“打孩子是为了整老子”,所以,谭力夫没有提供任何证词。虽然,这一辈子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进监狱,可一旦被投入监狱之后,他也并不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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