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桥传》第74章


一九六五年一月,北京大学社教工作队队长兼党委书记Z,正坐在他的办公室—
—北大专家招待所里,他皱着眉头,翻阅着常溪萍所写的一份工作报告。看罢,他提起笔,在报告的天头上写了一个很大的“右”字!
Z和常溪萍本来素昧平生,只是这次搞北大社教,才一起共事。Z对常溪萍的印象是,“开始还以为他是稳,其实是右!”
Z和常溪萍在对待北大社教运动问题上,产生了明显而又深刻的分歧……
社教运动,就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从一九六二年起逐步在全国展开。最初,在农村叫“四清”运动,即“清工分、清帐目、清财物、清仓库”;在城市叫“五反”运动,即“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以及反对分散主义、官僚主义”。
社教运动走过了曲折的路_一九六四年初,毛泽东主持制定了《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共二十三条,简称“二十三条”。这个文件对于纠正“左”的错误、缩小打击面,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是错误地提出了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社教运动的面越来越宽,从农村扩大到工厂,到学校。北京大学被确定为全国大学中的社教运动试点单位。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党中央从各地高教部门调集了二百多名干部,组成了“北京大学社教工作队”。上海当时共有二十四所高等院校,每校各抽一名院级、一名处级干部,作为北大社教工作队员。上海市委指定常溪萍带队。到了北京之后,工作队成立党委,设一名书记、四名副书记,常溪萍是副书记之一,兼北大西语系工作组组长。
Z和常溪萍在工作中产生了分歧。在常溪萍看来,Z太“左”;在Z看来,常溪萍太右!
他们分歧的焦点,又集中在北京大学党委书记陆平身上。Z要把陆平打成坏人,而常溪萍则认为陆平是好人犯了些错误。
在一年多之后,由于北京人学成为文化大革命第一炮轰击的单位,陆平成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集中攻击的目标。常溪萍和Z当年在北大社教运动中的分歧,一下子也就随之成为众所瞩目的大是大非。
陆平经过十年磨难,得以幸存。一九八一年十月,陆平写下一段对常溪萍的带泪的回忆:
一九六四年冬,社教工作队在北京大学发起社教运动,把北大当作“烂掉了”
的单位,打击了一大批校系领导干部,使北大陷于半瘫痪的状态。鸟云笼罩了北大,所有正直人们的心中都感到沉重的压力,敢于坚持真理的同志随时可能遭到无情的打击,被打成所谓的“敌人”。我和溪萍同志就是在这种恐怖的形势下相识的。
大约在一九六五年一月,北大党委办公室通知我,杜教工作队党委副书记常溪萍同志要找我谈话。当时,我和溪萍同志只有一面之识,对他还不了解,加上杜教工作队在北大的错误做法,不能不使我对谈话怀着很大的疑虑。
我和溪萍同志谈了两个半天……我按照他的要求,如实地一一作了介绍。在介绍的过程中,他始终认真地倾听并提出许多询问、在有些问题上,他还与华东帅大作比较和分析、他总的认为,这比年来北大党委是执行了党的教育路线的。问时也有若干缺点错误,甚至有的是严重的,但成绩仍是主要的。我认为,他的观点是对北大多年来的工作了公正的历史评价。我从谈话中切实感到溪萍同志观察问题是全面的,实事求是和一分为二的;态度足和蔼可亲并允许别人讲话的。这和那些搞“一言堂”,以“帽子”压人的“钦差大臣”、“整人能手”真有天壤之别。我起初的疑虑很快就消除了,并对他敢于顶歪风,坚持实事求是的高尚行为十分敬佩……
不言而喻,陆平所说的“钦差大臣”、“整人能手”,指的就是Z。
一九六五年一二月,常溪萍回上海过春节,他向当时分管文教工作的上海市委候补书记杨西光、市委书记张春桥作了汇报,着重谈了他与Z之间的重大分歧。
诚如杨西光在一九七七年六月六日所写的回忆材料那样:
那个时期Z在北大社教运动中确实很主观,作风上也独断独行。我在一九六四年在北京和Z一次谈话中已经感到,后来也陆续听有些同志谈过……一九六五年春节常溪萍回沪后,首先向我汇报,我相信常的意见是对的。当时市委是我和张春桥共问分工管文教工作的,我就约了张春桥一起听常的汇报,当时张春桥也同意常溪萍的意见,我们一致意见是要常溪萍按“二十三条”办事,有愈见可以在工作队中问提,也可向组织反映。在这一点上,张春桥没有讲这一句和常溪萍或者和我有什么不同意见。
常溪萍回到北京大学后,于三月四日给张春桥、杨西光写了一封非常重要的信。
信中说:
昨天中央书记处开会讨论文化革命问题,对北大问题作了明确的指示,批评了北大工作队的领导……小平同志说:“运动一开始即应三结合,要肯定成绩,克服缺点,北大运动要总结。总之,有毛病,一去即夺权,斗争方式不正常,陆平被斗得神志不清,不是党内斗争的方法,陆平犯错误不是犯了一切错误,只是某些错误,搞得万里见了陆平要躲开,把市委放在一边。同意市委帮助北大党委总结过去工作的方法,这方法很好……”……如果Z等老是这样,我想向中央写信反映一下(他们自以为是很严重,有许多做法很不对头,作风也很不民主),不知可否?
常溪萍决定迈出重要的一步——向中央写信。
张春桥拿起铅笔,在常溪萍的这封信上开头所写的“春桥同志”的“春”字上,画了个圆圈,表示他已“圈阅”。这是当时领导层中流行的办公习惯。
张春桥还在信的天头上写下批语:
西光阅后送丕显、荻秋、一平同志一阅
春桥
常溪萍终于发出了致邓小平的信
常溪萍着手起草写给中央的信。
他毕竟是上海市委派出的。他的三月四日的信,尚未见到复函。
他在点焦急,在三月十一日又给张春桥、杨西光写了一信。在这封信中,他除了谈了Z最近如何抵制邓小平的意见之外,重申了他要给中央写信的决心:
在总结工作中,我提了一些意见,基本上都遭拒绝。我没有再说什么,以免形成顶牛,但,我想,应当向中央反映一下情况,否则会犯自由主义,不知可否?请速示。
常溪萍在信末加了七个着重号,反映了他当时的心急如焚。
张春桥又拿起铅笔,在“春”字上画了一个圆圈。
上海市委书记处的书记们聚集在康平路会议室里,研究常溪萍的两次来信。
杨西光很详细地写及这一过程:
常溪萍对北大运动有些意见,要向中央反映,我和张春桥都认为这是正当的,同意他这样做。为了更慎重起见,我们还把常信的内容向市委书记处所有成员汇报了。在一次书记处办公会议上,由陈丕显同志主持谈了一下,都认为按照组织原则,常这样做是可以的,不但可以写信反映,也可以向有关组织口头反映。在工作队内部可提出问题是我和张春桥与他个别谈话时也已告诉他。这样,我就通知当时教卫部办公室负责人邱敏珠同志把市委的意见告诉常溪萍了。
张春桥对于常溪萍给中央写信一事,是非常清楚的,是同意、支持的。这是有着确凿的人证、物证的。
常溪萍是一个组织观念颇强的人。他在征得上海市委同意之后,找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万里谈了自己的意见。万里的意见与他一致。他又找Z当面交换意见,谈了自己的看法,Z与他如针尖对麦芒,怎么也谈不拢,没有商量的余地。
考虑再三,常溪萍终于在三月十七日,写定致中央的信。考虑到中央是邓小平分管北大社教工作,考虑到彭真是中共北京市委书记,考虑到陆定一是中宣部长、张于意是中宣部副部长(北大社教工作队受中宣部和北京市委双重领导),常溪萍的信是这样写的:
小平、彭真、定一并于意同志:
我向中央和宣传部反映一个情况。
Z在领导北大的社教运动中,采取了一系列的对中央书记处、中央文化革命五人小组、中宣部和北京市委的错误态度和做法……
这里提及的“中央文化革命五人小组”,是一九六四年根据党中央、毛泽东主席的指示建立的,由彭真、陆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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