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第111章


喊一声“当家的——”,人已昏死过去。
潘家的马帮只剩了三匹马,所有的货物都压在这三匹马身上,走得甚是艰难。潘老大耷拉着脑袋,好像早已无暇顾及时间快慢。一个伙计见少东家情绪低沉,跟上他说:“大少爷,我今早在客栈听老乡说,昨天一个马帮被劫了,就在黑松沟天外天的地盘,说打枪像爆豆似的。肯定是天外天把老朱家的货抢了。”潘老大却没显出高兴,反而叹了口气说:“朱家老三救过我的命啊……”
没走多远,一伙土匪从树林中拥出来拦住马帮的去路,为首的却是天外天,他的一只胳膊吊在胸前,面色阴沉。一土匪说:“站住!把货留下!”潘老大说:“天外天当家的,是我呀……”天外天恶狠狠地说:“抢的就是你!”潘老大大惑不解:“你……”天外天说:“为了你们潘家,我弟兄搭了十几条命,我也成了摔爪子。我得罪了二龙山,也不能在这待了。没别的,你的这批货归我了!”潘老大说:“你太不讲理了,真是胡子呀!翻脸不认人……”那天外天本就气急败坏,听了潘老大的话更是恼羞成怒,给旁边随从一打眼色,那随从一枪撂倒了潘老大。可怜潘五爷一根独苗的命就给他委托的人舍在了这乱山密林之中。
潘五爷躺在炕上一病不起。潘五奶守在他身边哭道:“你说你呀,这不是造大孽吗?一个儿子,活拉没了。为啥呀?图啥呀?你又躺下了,这个家不毁了吗?”两行浊泪从潘五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
朱开山领着传文和传杰进了屋。潘五奶看见三人,哭得更厉害了,对潘五爷说:“你赌吧,赌吧,人家算账来了。”朱开山坐到炕边,俯下身子说:“老哥,身子不碍事吧?”潘五爷躺着不动,只对潘五奶说:“去,把房契和钱庄里的银票都拿来,交给他。”朱开山说:“老哥,你听我说……”潘五爷说:“放心,姓朱的,我说话算话,明天我就滚出这条街。”朱开山说:“老哥,兄弟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说别的事情。”他从怀里掏出二人立下的字据,一把扯烂。
潘五爷惊诧地挣扎着起了身,却见站在朱开山身后的传文和传杰兄弟竟是一身的丧服!潘五爷说:“你们?你们这是来看我们潘家的笑话了?”朱开山摇摇头说:“老哥,我们这是给你家老大戴的孝。你们家老大不在了,从今往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行吗?”潘五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你说啥?”朱开山说:“从今往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
传文和传杰在炕前跪下说:“老人家,儿子给您磕头了。”又转向潘五奶叫道:“娘……”潘五奶哭着搂住传武和传杰。潘五爷愣怔了半天,老泪横流,一把搂住了朱开山说:“大兄弟,老哥哥我糊涂啊!”朱开山也泪流不止说:“咱们何苦穷争恶斗啊,小康子,潘老大,才多大岁数啊……”
春日迟迟,二龙山还是绿了山坡。一片苍松林立的山丘上,立着镇三江的坟。坟前,跪着朱开山爷仨儿。 香烟缭绕,纸灰飞起,纸幡飘拂。朱开山说:“大掌柜,我后悔呀,不该和潘家斗,更不该找你帮这个忙,要是不找你,你哪会年纪轻轻地就入了土啊。你是我们朱家的大恩人,我朱家子子孙孙会记着你的恩德……”
不远处的树下,站着鲜儿和秀儿。秀儿说:“鲜儿姐,跟咱爹回家吧。”鲜儿说:“二龙山就是我的家。”秀儿说:“大掌柜不在了,你咋办哪?”鲜儿说:“我照样当胡子!”秀儿说:“鲜儿姐,传武心里一直有你,也只有你。你给他当媳妇吧,我……我给咱娘当闺女。”鲜儿摇头说:“秀儿,不要说这话!姐已经是大掌柜的人了,今生今世也只能当胡子了!秀儿,回去和传武好好过吧。”秀儿哭了,鲜儿轻轻揽住她说:“秀儿,咱女人不易啊……”
朱开山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望着夜空,想着心事。刘掌柜走过来说:“老掌柜的,听说你让咱这趟街的山东人都去发送那潘老大?”朱开山说:“是啊,都去吧。”刘掌柜说:“你不是赢了吗?犯不上跟他家低三下四的了。”朱开山说:“不,我没赢,镇三江死了,小康子死了,潘老大也死了。什么赢能抵得上人命啊?”刘掌柜说:“我就盼着这一天,把潘五爷扳倒了……”朱开山说:“刘掌柜的,你还是这么想啊?你家大宝没了,你又疯癫了一回,照说,你该比我明白呀!你们两家二十来年的冤怨,该了结啦!这条街上咱山东人和热河人的恩怨也该了结啦!和为贵呀,一家人得和,一条街上的人得和,天底下的良善之人都该和呀!斗有什么意思——两败俱伤!咱跨江过海地闯关东,不就是为了吃口饭,活条命,盼望着家业兴旺,人丁兴旺吗?你看这天上的星星们,一个挨一个,你亮你的,我亮我的,不争不抢,一千年这个样,一万年还是这个样,和和气气。这人世间是怎么了?没有事儿,也得挑个事儿出来,你争我斗,到头来,头破血流,家破人亡,这到底是因为个什么?”
潘五爷家门前搭起灵棚,热河帮和山东帮共同祭奠潘老大。整条街都是穿丧服的人,抬眼望去,白花花一片。朱家的人、潘五奶、葛掌柜、于掌柜、刘掌柜和宝他娘都在其中。
朱开山和潘五爷领头盟誓,他俩说一句,众人跟着说一句:
热河山东,都是老乡,一个祖宗,本名炎黄。
人不分派,店不结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男女老少,共存一想:同心同德,百代兴旺!
1928年,国民政府军北伐,奉系接战不利,张作霖决心退出北京。同时张作霖也没有答应日本侵略中国“满蒙”的条件,日本人奸心遂起,决定除掉他,重新扶植在东北的代理人。6月4日,他们制造了“皇姑屯事件”,又一次赤裸裸地暴露了对中国的侵略野心和帝国主义的残暴本质。民族矛盾骤然尖锐,东北大地陷入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第三十一章
细雨蒙蒙,哈尔滨市内那座标志性的索菲亚大教堂,在暮色的雨中,静静地伫立着。四味楼已经改装成中西合璧的店面风格,全然找不出当年山东饭店的寒酸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饭店内依然是宾客盈门,生意兴隆。
秀儿打着伞冒着小雨匆匆从饭店里出来,在道口张望了一下。远处一辆带篷的马车上,鲜儿挑开篷厢的帘,招呼说:“秀儿,在这儿呢!”秀儿跑过去上了马车,问:“啥事?还把我叫出来,去家里说说话多好,爹娘老想你哪。”鲜儿说:“咱从马车上慢慢说。”秀儿说:“雨腥腥的天,上这马车里干啥?有啥话不能进家说?”鲜儿说:“没觉得这两天风声挺紧?各处的官军、警察像抽了大烟,眼珠子锃亮,看谁都得多盯上两眼。我怕到家里给家里添麻烦。”秀儿点头说:“还真是,饭店里一天来好几拨警察,到底出啥事儿了?”鲜儿说:“我还要问你呢,传武这两天没回来?”秀儿说:“他还在北平呢,这两天也没来信。”鲜儿沉默片刻说:“传武要是在家,或许能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秀儿说:“你就为这事儿来的?”鲜儿说:“还有件事儿,下月初八是咱爹六十六岁的生日,老话说,五十五阎王来到数一数,六十六一刀肉。是说闺女在老人六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给买上一刀肉,免灾去祸。我不方便回去,你就代姐姐办了吧。”
秀儿说:“姐姐心怪细。”鲜儿一笑,递给秀儿一个包裹说:“这是八十块大洋,算我孝敬咱爹的。”秀儿说:“那我替咱爹收下了。”鲜儿又拿出一个小包来说:“这是给生子的,你给那文嫂子吧。你和传武还没有个孩子?”秀儿说:“他还是那样,回了家也不住下,看看咱爹咱娘就走。”鲜儿叹口气道:“咳,他这个驴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收敛。”秀儿说:“就这么过吧,都那么多年了。”
鲜儿说:“妹子,等哪天见到他,姐非把事情掰扯清楚。他再不调头,姐永生永世都不见他了。”秀儿说:“姐,不用了。”鲜儿说:“妹子,这事听姐的,姐就做主了。”赶马车的车夫忽然脆响地甩了一下鞭子,鲜儿说:“有情况了,我先走,不送你回去了。”秀儿下了车,两人别过。
朱家人正在吃晚饭。文他娘一个劲儿地往小孙子生子碗里加菜,小碗里冒尖的一碗。传文说:“娘,你别撑毁他了。那天在饭店里来了个洋毛子,人家说外国人不让孩子吃太饱。”朱开山一瞪眼说:“咱是中国人,听他们胡?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