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最后一个处女》第25章


为然地说,那是地远天高,鱼儿识不得人心狡诈的缘故。我很是不高兴。好在我的钓鱼史,还有绝活说给她听。
我们西桥,雨季水一涨,鱼汛就上来了。站在陡水的岸边,一放一收往流水里不停抛空钩,鱼们也许吓晕了头,也许是饿坏了。看见飞跑的钩,往往抢来毫不设防地一口吞下,不料中计,竿一沉一抖,就给摔出水面。把式好的,个把小时捡十几条没问题。
今天钓的是双钩。我们用馒头做饵子。俄罗斯捏一个我捏一个,抛钩到水里不足三分钟,她反复说鱼竿在动,鱼儿已经咬钩了。她闹了五次,听了四次,揭竿而起,空的。按理说黄昏时分钓桃花鱼大有把握,可折腾到天黑,连鱼影子也没见。我抱怨她,引经据典教导她,不要太相信自已的能力而忽视鱼的判断力。我以不容分辩的口吻说:“女人随着恋爱的深入智商越低。”她冷哼一声,画夹也不收就往红砖房跑。
那年高考结束,依云陪我去过萧家海子。萧七郎领我们到无数次漫过我脑海的那片沙地,家中没人,他一刻也不敢久留。我将做工精细的鱼竿往水里一抛钩,依云的牢骚就开始了。她已经改行画画。女孩子的诗情一旦溜走,口水话就连篇累牍。她打击我的初恋。说我堆积几年的感情不过是一本仅剩下封面的书维持着我对年轻的迷恋。沁儿母亲竭力反对是明智的。我闷闷不乐。沁儿是不写诗不作画不描眉不涂口红,我曾经想过我们之间旧社会式的相识相知,一直没得要领。依云那段时间爱得水深火热,对别人的平淡,先知先觉。那天下午,萧家海子的鱼一个也没有咬钩。
晚上喝着萧七郎试酿的包谷酒,他说我钓鱼的水平越来越低,连下酒菜也落空。萧七郎去年年底做了父亲,他过的日子看得见摸得着。我只是心酸,这个世界真的太不讲规则了。但愿这只是我晚走一步的代价。我心事重重地想了我年岁轻轻的爱情一整夜。
事易时移,到今天,我对钓鱼的兴趣有减无增。俄罗斯嚷着要喝鲜鱼汤,听从她的旨意借来钓竿,还摸黑正一着二地踩了两次点,没料到弄个不欢而散。我坐在花溪的暮色中,第一次感受到离鱼太远离爱太近所带来的不幸。
七十八
“女人吗,一个不想惊世骇俗的女人几乎都是少女、少妇、老太婆三位一体。有啥值得大惊小怪。”
“除了追我他耍手段外,他人不错。除了他在马来西亚的留学生活我不了解外,其余的没问题。十月份结婚,他求了好几次。”阿丹慢慢挑着米饭。桌子上摊着她男朋友送来的三原薰鸡。
婚姻像墙角的蜘蛛,在我们忙着其他的时候悄悄撒网到了我们的窗口。等到我们似乎想赶走她,一伸手,却给网粘住了。
“像外国人那样跪着吗?”俄罗斯笑逐颜开。我奇怪婚姻在女人们的心中会有如此神奇的感应,仿佛阿丹是被奥斯卡提名一样。
我为远在哈尔滨的英子感到不平。她还一心一意当俄罗斯做朋友。
“跪到没跪。真正平等的婚姻是不跪的。”阿丹一字字说,“他一字字告诉我他的一生是为了我。我很感动。”
“那的确是沧桑的美。”
“在我们共和国,找为你而死的奴才容易,找为你生的知已难上难。就人性而言,人不是活给别人看就是为自己活。”咽下一块西红柿,递碗给俄罗斯我接着说,“你晓得不,男人们有个毛病?”
“晓不得,你讲听听。”
“穷的男人看女人为嫁妆的全部,富的男人视女人为嫁妆的一部份。”俄罗斯笑了,阿丹没笑。
“你看我为什么呢?”俄罗斯来了兴趣,靠在我的腿上问。
“你是不动产。”我一本正经。像法庭上的葛朗台。
“婚姻乃是人生大事。比读不读大学重要十倍。大学可以毕业,婚姻永远不能。像英子好样,随缘最好。”
看得出,阿丹不愿深谈。
“高中时我死心塌地爱过。我想再赌一次。”沉默了好一会,阿丹敝开心扉。
“别开玩笑。阿丹,在男人身上投资你只会破产。”我本想说,你们这帮人,让香儿向社会献身已经够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人家是在爱情身上投资。”俄罗斯说得斩钉截铁,差不多像就义前的陈词。
“那当然好。在爱情上投资会成为富翁。可惜从亚当开始,至今无人走运。”
我瞟了阿丹一眼,不再理俄罗斯。
吃完饭送阿丹回学生楼,我拿出事先放在衣袖里的杂志对她说。“四十六页有柏拉图要他弟子摘麦穗的故事,你好生看看。”
七十九
躺上硬邦邦的木床,眼睛怎么也合不上。摸黑赶了几里山路的脚舒舒服服地发起痛来。一个趾头一个趾头地拿捏一遍,从一数到五十又从五十数到一,横竖还是睡不着,我决定连夜赶到永子家去。
前天下午在花溪街头碰见我们村被骗来做传销的全儿,听他说永子死了,我一直就像一只上紧发条却被暂停着的钟,浑身不自在。跟俄罗斯说,她说她懂,却不和我深谈。这很是伤我的心。等我挂通家里的电话,母亲听我说单纯因为永子的缘故回家去,也回答得冷冷淡淡的,更增加了我的不安和烦躁。从我亲人的身上,我又一次领教了人性的残酷。
转过村里集资修建的燕山桥。我隐隐听见道士依依呜呜的念经声了。竹林里的斑鸠轻一声重一声咯咕着。这条我走了十几年的山路,一忽儿而变得鬼气森森,一忽儿亮得干干净净。小卡儿前前后后跑着,我无端的感觉到难过。
隔着篱笆门,我一眼就看见永子薄薄的白棺材停在院子里。按我们燕山的规矩,上有高堂,死者是不准在堂屋里发丧的。道士举着引魂幡带了几个孝子弯腰驼背绕棺。村长和一群灰头土脸的寨邻围着烧得通红的火堆喝着燕山牌的包谷酒。永子的父亲和大姐都不见。我悄悄摸到窗子底下的竹椅子上坐好。
棺材是白杨树做的,没有上漆,浑身都是斧头留下的粗糙伤痕,寒酸酸横放在两张木凳上。它上面拴着一只瘦小的公鸡。公鸡没有睡,亮着一双贼眼望我。这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佝偻着从厢房里钻出来,她径直走到棺材边一屁股坐下。没容我反应过来,张开嘴噼哩叭啦就说,小李子你说像不像话,像不像话嘛。明天就要出山了,学校连半条人影也不来印。永子好歹也是国家的人,虽说这些年是麻烦学校不少。但这个怨得天怨得地怨不得人。你来走走过场也好嘛。我唯唯喏喏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永子的大姐嫁在苦竹林村,是个远近闻名的悍妇。我在城里念高中时,她做着鸡鸭蛋生意。母亲时不时托她捎些包谷粑荞子面送到学校。曾经和我很熟。又因为永子是吃她奶子长大的缘故,我对她一直有种母亲般的认同。好几年没见面参促间竟没有把她认出。
哎小李子你评评理,永子这病一开始学校要是答应医,咋又会是这地步?我没来得及作声,村长醉薰薰走过来。他把酒瓶塞给我,含糊不清地说着人死不能复生,明早先把人埋了是正事的劝解话。永子的大姐才气哼哼停了言语。绕棺也结束了。村长赶开卡儿,靠着我的椅子坐下,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大概知道了永子的一些近况。
六月以后,永子半夜不再嗥叫了。天刚麻麻亮,我从皂角树挑水回家,在三叉路口碰见永子缩手缩脚的抱着个小匣子,我大声喝问永子你干什么。他气嘘嘘说么叔么叔,我母亲坟埋得不安全,有人乱踏乱踩。我给她换个家。当时我只道他说疯话,没在意,吆喝他几句挑水回家。哎呀呀,下午我到罗家弯,他果真把坟给刨了。糟烂的棺材丢得东一块西一块。我马不停蹄跑到永子家,他正在房背后埋坟呢。我们大家也疑心是不是坟埋错了地方报应在永子身上,菩萨见折磨他够了放他条生路也说不定。便由了他。谁想他第三天又把坟挖走了。埋到沙子坡白杨树下。永子他爹找阴阳看过那地,青龙白虎都好。我刚刚和人家沙子坡村打完交道,他又把坟搬走了。他一天神出鬼没的,谁也拿他没办法。这会子他一死,那几根老骨头埋在哪儿也只有天知地知。白花花送了几十块钱给人家沙子坡村。你说气不气人。
阴阳吹响了道场结束的号角。我们在这呜呜的号角声中抬着棺材上房后边的山坳去。坟地是永子的弟弟选的,他说永子生前一整天一整天在这石旯旮里坐。石头都给他磨玉了。就着微弱的晨曦,我看见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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