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枪老太婆》第126章


可是没多久,老饶就匆匆来说:“国民党现在公开打内战了,对我们的人迫害得很厉害。一些中央的领导同志要先期离开重庆,飞机挤得很,宁君他们就缓一步吧。我也得先走一步,最多不过十二月初就会回来。老大姐你等我回来之后,再重新安排工作。”
老饶临走时,让我画了一张华蓥山的地形图,还拟了一张牺牲了的同志们的名单,说是要带到中央去汇报;看我身体不大好,还给我开了一张药单子。
我说:“老饶,你还有这手艺?”旁边陈于彤说:“诗姐,你别大惊小怪的,人家老饶,是华西医大的高才生呢。”我看他虽然谈笑风生,可脸色却不大好,就说:“老饶,你也要保重啊,我们华蓥山的同志们,可是都盼着你的哦!”老饶笑笑说没关系,说着就和于彤一起走了。这一走,就没有了音信。直到腊月底,我们才听说他到延安之后,病就加重了,不久就病逝在延安。
我拿着老饶给我开的那张药单子,心里说:“老饶啊,你这人,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
老饶病逝之后,不久国民党反动派就派兵包围了《新华日报》,我们的同志被全部押上飞机回了延安;接着就是物价飞涨,重庆的学生反饥饿反内战在游行,搞得轰轰烈烈。一天,和我联系的袁尊一同志①给我带来一个叫木果的同志。这人三十来岁,湖南口音,头上戴了顶博士帽,清清瘦瘦一介书生模样,一双浓眉下深陷的眼睛,显得有些冷峻。不久我就知道,这位化名叫木果的同志,就是当时任命的重庆市委书记、后来的川东临委书记王璞②。
王璞同志告诉我,说他要到上川东一带去清理组织,要找我了解一下华蓥地区这些年的情况。我们在一起,谈了好几个下午,我说得多,王璞只是听,然后我们一起把情况作了个大致的分析。最后老王说:“现在罗广文在华蓥地区‘清剿’的队伍都撤了,一切准备工作都将很快展开。老大姐你这就回去等着,这个月二十号左右,有个姓刘的同志会来找你。”
按照王璞同志的安排,我即日起身回岳池。这时天气已经热了,衣服穿得少,路上敌人的卡子密得很,我拿着一些老王交给我的《挺进报》,想了半天才决定把它们绑在腿上。我打扮成一个农村妇女,赶一截船又走一截路,走一节路又赶一节船。那些《挺进报》绑在腿上,不敢走快了,天黑了才在合川界内一个叫大米溪的小镇上,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刚睡下,就有人来打门。没等我起来,两人就闯了进来,枪一横就喊:“检查!什么人?”
我腿上有文件,没敢脱衣服。不等他们动手,就自己站起来说:“查什么?人人有六亲,个个有姐妹,要查,叫个女的来。”
一个兵听了,把枪一收说:“嘿,你这老太婆,嘴还硬呢!”接着就凶煞煞地问是哪个乡的人、到哪里去、你们的保长乡长是哪个……我心里在想,别看你的嗓门高,你走过几多地方?就胡乱编了一套。那几个兵见我对答如流,又是不惊不诧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瞪了我一眼,走了。立即就听见隔壁房间里有人在喊:“给我绑起来!还有那个!把那个也给我绑了!带走……”接着就是一群人强拖硬拉地出去了。不一会儿,后面河边上有人在喊救命,再一会儿就没有声音了。我知道,这是被他们沉河了。我们的许多同志,还有那些被他们怀疑的老百姓,都是这样被沉了河的。明天,这两个人,也会成为渠河里时常漂着的那些无名尸,亲人中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看来住在这里太危险,说不定一会儿检查的士兵还要来。我想了想,就跑到楼上老板娘的房间里说:“老板娘啊,你这房前房后,是不是有鬼啊?怎么到处都在乒乒乓乓的?”老板娘长叹一声说:“先生娘,哪里是什么鬼呀,都是……唉,不说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各人自己把嘴管紧。你先生娘要是害怕,就在我这屋里歇吧,这里哪天晚上,不来个四拨五拨人检查呀!”
我在老板娘的屋里整整坐了一夜,也听见整个旅馆里乱七八糟地闹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要走,还没出门,就被老板娘一把拉住说:“先生娘,走不得啊,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岗哨,你一出去,他们就说你是走夜路的,问都不问就拉你到河边去……”
天亮了,我谢过老板娘上了路。没走多远,又是一处卡子;好容易骗过了,没多远又是。我仔细算了一下,就知道了这卡子是五里路要设一处,看来罗广文的大队伍虽然撤了,他们的关卡却更见紧了。我腿上绑着文件,走不快,太阳都要上顶了,在一个拐角上碰到昨天同住在一个旅馆里的两个客人,身边放着两挑空挑子坐在路边上哭。我走上去问:“你们怎么了?”
他们说:“我们的货,被他们抢了。”
我问:“他们是谁呀?”
一个说:“还能有谁?那些兵嘛。我们买的那些红糖和海味,本来就赚不了几个钱,他们硬说我们没上税,都没收了。再要说什么,就要说你是异党分子。”
另一个看看左右说:“先生娘,现在只要说你是异党分子,你就没得活路。你晓得昨晚上拉那两个年轻人沉河,是为了什么吗?因为他们都留了头发!他们说的,现在只有学生才留头发,学生都是异党分子,都是共产党!你看看,这一路上的男人,哪个不是把头都剃得光光的?这世道,还有什么活头?”
我听了,心里一沉,正要说什么,几个兵就过来了。一见我就说:“老太婆,你干什么的?”
我说:“过路的,回广安。”
一个兵歪着脖子看看我:“你是广安人?是从重庆回来?你到重庆去做什么?”
我没好气地说:“做什么?去看我的儿子。”一边说就一边要走。
那个兵上前一步把我拦住说:“老太婆,你忙什么?你看我们都不忙,问清楚再走嘛。”
我一看他们没完没了的,就干脆在路边的石梯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把手里的旅行袋一甩手丢过去说:“你们问吧,我不走了。”
其中的一个兵见我不惊不诧的,就怪眉怪眼地走上来说:“你这老太婆,啥子脾气这么大啊!你晓得现在是什么时候!问你几句都问不得了吗?我还要摸呢。”说着就伸手往我腰间摸了一把。
这一下可把我惹冒火了,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有娘生无娘教的小畜生,你干什么?你敢来欺侮我?告诉你,我的儿子比你歪得多,还得任我打任我骂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旁边的几个兵听我这样一说,就晓得遇到了歪人,连忙上来劝架。我哪里肯罢休,在路边指着他的鼻子骂个不停,一个兵好容易把我拉到路边坐下,说:“老太婆,我们是公务在身,不得不问的,你老人家有话就好生说,你那儿子,到底是干啥子的?”
我说:“干啥子的?那个没出息的东西,还指望他能干成啥子大事?重庆宪兵队里混,一个中队长,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在重庆城里硬是歪得很……”
那几个兵听了,连忙说:“唉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嘛,一家人一家人。老人家,你走好,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我没好气地瞪了他几个一眼:“都给我滚开些!看到你们这些丧门星,我就一肚子的气。”
等我走回家里,两条大腿都被《挺进报》磨烂了,好几天都走不得路。好在也不敢走动,就在家里等着。果然五天之后,天刚擦黑,就有人问着上门来了。我连忙迎进屋里说:“刘大哥,你们来了。”一个大个子却笑着说:“不敢不敢,叫我老刘吧。”
又是一位老刘。我不禁仔细打量着这位叫刘石泉的人:三十出头,方脸,壮壮实实的身体,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乐呵呵一脸的和气。不知怎么的,我不由得又想起当年的刘铁和老刘政委。
和刘石泉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五十来岁,胖胖的,脚有点跛,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手里拿着个罗盘,又穿了件长衫,像个地道的风水先生。刘石泉说:“老大姐呀,这位姓曾,叫曾霖①,从延安来的,老军事呢,身上还留着国民党和日本人的好多弹片,是我们这次起义的军事指挥。”接着又介绍另一个。那人年轻轻的,个子不高,听老刘说,他是个教书的,可是长得黑黑的,完全像个农民。老刘给我介绍说,他叫张伦①,是合川金子沱支部的,才做好了金滩、丈八滩的船夫们的工作,现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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