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专案》第24章


。他太需要这个亲切的呼唤了。呼唤之后是什么呢?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老公:我把家里的钱和物都交给组织是正确的……”
他立刻不再往下看了,什么都完了,结束了。正确的,当然是正确的,而且是非常正确的。只是你正确了,我却错误了,犯罪了。
他不由得骂道:“妈的,她好了,我完了!”
“这些钱原本就不属于我们。这虽然是我俩的全部家产,但这些就如同一块石头压在我们心上。”
他硬着头皮读下去。她说得当然都是真理。批几个字,说几句话,就能得到数万元,或者数十万元。谁给定的这么高的稿费和讲话费?可是他全都受之无愧了。他履行职务给人办了一点事,却认为这是一种人情,对方认为是人情,他也跟着认为是人情,就把回报人情的钱收下了。能这么简单吗?人情,人情,你不当市长,哪儿有这么大的人情?就是不敢承认这是利用职务之便收受他人钱财,因为这就太赤裸裸了,就是受贿了,要避开受贿这个词。所以叫做“人情往来”,很好听的。好听是好听,不等于没有压力,不等于能够踏踏踏实实地睡觉。“一块石头压在我们的心上”,她说得太准确了,她怎么能有这种体会和感觉呢?他已经对她说了这是奖金,这不是吃拿卡要来的钱。但聪明的女人还是什么都明白了。他想使爱情摆脱金钱的污染,但又不肯釜底抽“金”,所以终未成功。
他忽视了,梅花也在他住院的时候参与了收钱。她也卷进去了,当然也有压力,当然也非常害怕。这是为什么呢?本来都很害怕,很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事,却顺顺利利地做下去了呢?
他回忆说:“住院时给我送钱的,人数很多,面儿很大,影响很坏。当时我已经挡不住了。不是我无所顾忌,顶烟直上,不是那样,我心里非常紧张,非常害怕,非常不愿意,每天我都如坐针毡。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奈何不了他们。”
痛苦啊!在被人奉若神明,众星捧月的时候,也非常地痛苦。贪官容易吗?不容易。他们挡不住诱惑的原因,主要是战胜不了自己的欲望。
慕绥新说:“贪官,应该说他已经自觉地进行着一种权力和利益的交易,他整个的工作就是在交易。我也是贪官。”
他说:收钱不是我的初衷,但“为什么越收越多,越收越厉害,就是因为麻木不仁了。私心和贪欲达到一定的程度,就麻木不仁了。”
“润滑剂”
应该说慕绥新的麻木已经达到了一种精神的,甚至是艺术的境界。他收钱收得干净利落,毫不推辞。如果是拖泥带水,半推半就,就显得太小气了,也使送钱的人不舒服,活受罪。这好比做手术——人们不是经常把出钱比做从身上割肉吗?你割半天也割不下来,慕绥新却一刀拿下,多痛快!然后他会给你一个含义非常深广的微笑,就像是给你开了一张数额巨大的支票,拿这张支票买下了你身上的一块肉。你还心疼什么呢?值啊!
多少人被慕绥新的这种微笑,征服得五体投地,如醉如痴。就连老谋深算的夏任凡也被老慕征服了,征服得至今还不说老慕一句过头的话。
第一次给老慕送钱的时候他是忐忑不安,非常害怕的。恐怕老慕拒绝。拒绝了,不仅脸面上挂不住——脸面算什么呢?那简直就是对他政治生命的否定和枪毙!
他敲门进屋后,慕市长正在家里,便说听说大嫂出国,表示表示,就掏出1万美元放在了桌子上。当时他紧张极了。但慕市长向他微笑一下,就伸手把钱收起来了。笑得和做得都非常自己人的样子。他立刻感到:“关系到位了!”支票到手了!
的确是一张能够兑现的支票。慕绥新提出让夏任凡当沈阳市交通局局长,但市委常委会没有通过,此后再提任何人当交通局长,慕绥新全部一票否决,致使市交通局3年没配局长。为了给夏任凡解决级别问题,慕绥新另辟蹊径,提议把客运集团从交通局里划出来,升格为市政府直管企业。这样夏任凡这位客运集团总经理就跟市交通局长平起平坐了。当然慕绥新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许多充足的理由。他认为夏任凡能干,是个人才,这么动一下也很符合改革的要求。
从此夏任凡忠心耿耿地拥护市长,爱戴市长,成为市长可以任意移动的一个可靠的棋子。慕市长太需要下级的拥戴和忠心了,太需要他们听从自己的指挥了,这样沈阳这盘棋才能走活。
而下级们也同样需要,甚至更加需要市长的赏识和重用。
怎样把两个“需要”连接起来呢?正常的渠道不是没有,只是被人们有意地忽视了,最终使它变成了一种纯粹程序和装点门面的东西。人们在走捷径,在使用秘密武器,那就是送钱和收钱。虽然是行贿受贿,但手伸磨眼也得挨。
慕绥新反思说:“政治生活已经不正常了,这里面有很多问题,人们没有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来达到目的,只能用钱来做润滑剂。”
上润滑剂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的,时间选得不对,就会出师无名,显得生硬,收不到应有的效果,甚至把事情搞糟。汽车需要保养的时候,才能上润滑剂,人也一样。逢年过节,出国住院,上党校学习,都是好机会。所以,2000年夏天,慕绥新在北京住院,成了送钱的黄金季节。
那时候马向东已经倒了。慕绥新从外界看还没有什么问题,他还照常出国,照常到各部门去发表指示,意思是,你们大家可要看好了,我慕绥新是没有问题的。这种假象的确把人们唬住了。
过去沈阳的天下常务副市长马向东也占着一部分。现在马向东一倒,就全是慕市长的了。在这历史的转折关头、重要时刻,人们得赶快向慕市长表个态。过去关系好的,要表个忠心,好上加好。过去不好的,或者是马向东那边的人,更要赶快向老慕表态,晚了可就不好了,晚了就赶集不带口袋——存心不良(量)了。此前写过慕绥新举报信的人,一看这阵势,担心撼不动老慕,也赶紧筹好了钱,准备向老慕靠拢。
人们的心情,其中也包括老慕的心情,就像夏季的洪水一样越涨越高,一定要把他淹没。
他怎么能抗拒得了,抵挡得了?
况且从内心深处讲,从潜意识里讲,他也不愿意抗拒和抵挡。
但是他一开始还是很明确的,抗拒,抵挡,不过最终仍变成了徒劳的挣扎。
标明主人姓名的高尔夫球袋
慕绥新是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的:“我当时很担心,很害怕,我也采取过一些措施,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措施也没有顶用。我在北京住院,而且病也比较重,大家来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开始我也没有意识到会来那么多人。我住进医院后,已经和我的书记打过招呼了,让各单位各部门不要来看我,你们替我做做工作。随后我又让秘书通知了两个办公厅,通知市委各大机关不要到北京来。而且我还和医院打过招呼,不要放人进来,我不接待。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挡住。原因是双方面的。一方面,我自己没有这个决心,没有把钱给摔出去。另一方面,这个攻势确实相当强大。他们不仅通过医院内部的人领来看我,还通过北京一些重要机关的人领来看我,守门的卫兵挡不住。”
市物价局长王秀珍坐在了他的病床前。
她后来承认说:“我是在2000年7月份给老慕送过1万美金,当时老慕在北京住院……我怕物价局合并、撤销、降格,看老慕的时候重点谈机构的事,希望在机构改革当中能够保持物价局机构不合并,不降格。”
又有许多人来到了他的病床前。
一拨一拨地来,却一个一个地见。
得留下“一对一”的机会。筷子夹豌豆——一次一个。
这次住院,他收了100万元!
他继续读妻子的信:“现在好了,交给组织后,我的心里轻松多了。……你是真正的男子汉,我相信我没有选错人。”
他的心里也平静多了。交给组织吧!把一切都交给组织。“把一切献给党”这种英雄说的话他是没有资格说了,那就把一切交给党吧!把所收的人民币、美元、港币、澳元,存折、股票、卡,名画、名表、金寿桃,西服、领带和皮鞋,全交出去吧!
这样他就干净了。
干净了吗?真地干净了吗?
已经是一个贪官了,还怎么再干净?只要都交出去,那就是上千万元的财产,他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贪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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