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第34章


这一回轮到马凉被极大地震撼了。
何秋草犹自在往下说:“其实在我们这儿,这种‘隐性失业’到处可见,有的人很喜欢这种‘宽松’,那就让他去喜欢去混日子好了,可是我不行,我要用上帝定额分配给我的有限年月去创造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在商品经济越来越渗入到我们这个社会每一个角落的今天,我这个认识已经不算很超前吧?所以我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间去为自己,客观上也为社会工作了。这样的一个辞职原因在你马厂长的眼里不知是不是可以成立?”
“可以成立,”马凉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而且几乎能够打满分。”
何秋草被鼓励得有些活跃起来:“那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开明厂长,基于我对你的这种认识,那么也就可以顺便聊聊我辞职的第二个原因——刚才你谈到了我为春风厂在局里市里部里拿‘美术大赛’金牌的事。是的,前年、去年和今年春天我是拿了两个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你听了我今年拿奖的事就明白我的去年和前年了。今年一等奖的奖品是一架尼康高级照相机,价值大概两三万元吧,可从头到尾我连尼康的一根毛都没见着!那也没啥,前年和去年的例子已在那儿摆着了。可是最后,有关领导来找了我,前前后后连皮带骨头就说了那么一句话:‘你的奖品我们送给局领导了’。”
何秋草显得有些激动了,来来回回地在办公室里走着:“马厂长,这十二个字可真让人寒心哪!你以为我是为没拿到尼康而伤心寒心?不!我的要求其实很可怜——你也许能了解一点知识分子的那么一点‘虚荣心’,几万元的奖品他可能不放在眼里,但是对自己创造性劳动成果受到冷漠和轻侮,却不能忍受!三年了,三年夺冠了,我渴望着乞求着能听到领导同志说一声:‘何秋草,祝贺你为春风厂争光了!’我要的,仅仅是一句暖心的话呵!可惜,我听不到,我永远也听不到了——我要辞职了……我,我想不通的只有一点,为什么在这种领导的眼睛里总是认为:你这位艺术家再伟大,伟大完了也还是在我这个厂级干部的领导下——我完全有权随意支配你所获得的成果!马厂长,你能回答我吗:到底是我无知得可笑,还是他无知得可怜……”
马凉再也坐不住了,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又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领,来回走了几步,脸色沉重地道:“何秋草同志,很对不起,我以春风厂的名义向你说一声道歉——你的这种遭遇我是一点儿也没听到过,连你拿大奖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也许在厂子里大家对这类艺术性的劳动成果有些掉以轻心吧,我这个当时主管生产业务的副厂长就更加想不到去关心了。但是话又要说回来,即便我是主管你那一摊子事的,肯定也未必会比你刚才所说的那种‘厂级领导’高明到哪里去,说白了,就是我们缺少一种对话的机会,没有找到一种共有的语言……”
何秋草慢慢地坐了下来,苦笑着摇摇手:“算了,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看淡了——春风厂不尊重我的劳动没有关系,春风厂毕竟很小很小,搞艺术的最终是要赢得社会的承认和尊重,所以我才下狠心决定带艺下海了……”
马凉沉思着也坐了下去:“你的选择是明智的,而当前改革开放的形势又无疑为智力型的人才敞开了大门。”
他沉吟了一下,“听说你打算搞个‘秋草广告设计公司’,有什么困难要我帮忙解决吗?”
何秋草缓缓地摇摇头。
“你可以放手去搞,你的辞职报告十分钟之后我就会批下去,”马凉一面打消着他的后顾之忧,一面又关切地问,“你的公司注册资金落实了没有?选址定了吗?营业执照批下来没有?呵,对了,你的辞职书还没批,是不可能去申请执照的。”
何秋草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作为商业秘密,我什么都不回答可不可以?”
“可以,”马凉也笑了,“只是我忽然之间萌发了一个念头,假如我为你的公司提供一处街面房屋做办公室,对了,还有电话等办公设施;假如我为你的公司注入一股资金,充实你的实力;假如我再为你的公司配备几位创作策划人才,没错,车间里是有那么几位创作高手……当然,这几个‘假如’还是假设条件,而且这里所说的‘我’只是春风厂的代名词……”
“等一等,”何秋草颇为吃惊地叫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成为合伙人联营?”
马凉点点头:“可以这样说。换一种说法也可以,你的公司作为春风厂的‘三产企业’挂牌,享受应有的优惠条件。比如说给你一年的时间自负盈亏,不但不要你交给厂里一分钱,而且由春风厂派去你那儿的员工还可以照拿厂里的工资——但是一年后,你得按合股的比例逐年上交利润,并且承包你公司里所有员工的工资奖金和一千元以下的医疗费用。如果你可以考虑的话,那么最起码眼下你的公司便可以省去注册资金、公司选址、营业执照等一干繁琐杂事,我可以承包这些令你头疼的事务……”
何秋草已经在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马凉了,只是他还有一些疑惑:“你怎么会如此胸有成竹地报出一二三四来?难道……”
马凉笑了:“我可没有先见之明地为你搬出这一二三四来,厂部原本就有一个开办‘三产’的详细规划。昨天厂部会议通过了一项决议,决定将三个月前下岗的那六十名职工全部重新请回厂里来,一是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并不是所有下岗人员都会下海经商的嘛;二是为社会的安定团结尽一点责任。这几天我正到处摸底,不仅下岗人员中藏龙卧虎,而且在职职工中也有不少能人高手。有的人精通电子器材,不但有‘上家’还有‘下家’,那就让他带领一批前下岗人员去开办一家电子公司嘛;还有的人早就在暗地里充当钢材、水泥、运输、服装等行业经纪人了,也行,开一家咨询介绍所嘛,配备几个助手给他,由他承包。我初步匡算了一下,什么餐厅啊服装厂啊经营部啊介绍所啊,春风厂一下子就能推出十四家‘三产’企业,如果你也有意加盟的话,那么就有十五家了!这样一个个人、工厂、国家三方得益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马厂长,不知道你是个天才的鼓动家呢,还是我正巧撞在你的枪口上了,反正我觉得和你这位厂级领导很投缘,”何秋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叹了一口气,“好吧,秋草广告设计公司决意加盟你的统一阵线了。”
马凉大笑:“好!我非常欢迎你这位新盟友!我要好好地广为张扬秋草广告设计公司的知名度!”
他看了一眼有些迷惘的何秋草,“我在新闻界有一些朋友,过两天就召开一个‘春风厂搞活经济,十五家’三产‘子公司上马’的新闻发布会,会上将重点介绍你的公司,让报社电台电视台先炒它一炒——你看,这算不算是对你以前在春风厂屈就的一个补偿?”
何秋草整个儿惊呆了。良久,他才狠狠地擂了马凉一拳:“我真有些怀疑,春风厂的厂级领导中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位风流人物!”
他忽又长声叹息:“也难怪,我原本便没有和你们这些当官的结交的愿望嘛。”
马凉朗声大笑。
何秋草慢慢地站了起来:“马厂长,到你的办公室去吧。”
马凉愣了一下:“怎么,那么急不可待地要看着我在你的辞职报告上签下‘同意’两个字,而后再盖上鲜红的大印呵?”
何秋草摇了摇头:“不,如今的社会是怎么合算怎么干,我想作为在职职工承包广告设计公司,所以我想到你那儿去起草一份承包合同书。”
马凉会心地笑了,“走。”
3
长长的走廊。
马凉和何秋草在边走边谈。
马凉似乎是无意识地随口问了一句:“你的父亲——何总的身体还好吧?”
“好,老头子的身体简直棒极了,你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七十岁朝上的人,”何秋草赞叹了一声,“他每天打打太极拳,做做十八法,说不上是鹤发童颜,起码也是红光满面。上午是铺开宣纸笔走龙蛇胡乱涂鸦,午觉起来便翻译国外杂志上的资料,或写写论文,活得真是比神仙还要神仙……可是,就在最近这几天,忽然有人上门,半夜还来电话,想请他‘出山’……”
马凉陡然警觉起来了:“是些什么人?”
何秋草沉吟了一会,“谁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上次来的是一个胖子,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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