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第41章


她终于出面干涉了,先是从他嘴边夺下了香烟顺手掐熄在烟灰缸里,接着一把按住了他的酒杯:“大凉,你今天怎么啦?我请你上家里来,可不是看你这副模样的,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海伦确实是有事情。她那去澳大利亚留学的丈夫冷不了地寄来了离婚协议书,要求她在上面签字,并且说如果此事进展顺利的话,他将支付三万美元作为女儿的一次性抚养费,若是她不肯爽爽气气签字,那么他将拒付一切费用。他还颇为自得地告诉她,他已获取了所在国的永久居留权,即拿到了“绿卡”。
心乱如麻的海伦只能向马凉讨救兵了,可万万没料到马凉一进门就要酒喝要烟抽,伤心痛苦得像一个被人夺去了心爱玩具的孩童。
海伦终于听到马凉开口了,只是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不想去招谁惹谁,一门心思地只想将春风厂、‘引进项目’分厂和孙富贵的联营厂捏成一个集团公司,用F产品去占领市场垄断市场,把我们的蛋糕做大,黄山订货会的加工业务也算是给我们助了一臂之力。眼看胜利在望,可又有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偏偏来拆我的台……”
海伦总算听出些眉目来了,决定把自己的事先放一放,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为任青来分厂的事?按理说,你们曾经那样要好过,后来你又为了他去北大荒……现在,他也来了春风厂,你们该携起手来才是……”
马凉冷冷地摇头:“海伦,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你对任青太不了解了!他和我是同一类型的人,同样有着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梦,一个想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大志。他从局里下来并不是想觅一方安乐窝清清闲闲混日子,他是来抓经济实体大展鸿图的!这一点,我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他要的是‘宁做小国之君,不做大国之臣’呵!”
海伦无言,默默地将酒杯重又放到马凉的面前,忽然给他斟起酒来了。
马凉喝了一口酒,不无痛苦地道:“他一到分厂,第一件事就是挖走了白晶,听说他还不惜代价地将白晶的老婆调回了省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海伦,你知道吗?”
海伦轻轻摇头。
马凉苦笑:“因为他已经把分厂看成了一个独立单位:独立法人,独立经济核算,而且还要和总厂来一番竞争来一回较量——这是他下来之前就向柳局长提出来的……”
海伦浑身颤抖了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你设计的‘三足鼎立’支撑起一个集团公司的蓝图中,将被斩去一‘足’?”
马凉点了点头,随之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好兄弟对我做的一切,这就是割头不换的朋友给我的报答!真他妈的好兄弟啊,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一般冷了:“既然他可以无情无义,那么也就休怪我六亲不认!就让我们曾经拥有过的手足之情,在这最后的一滴泪水里收回吧!”
他一抬手,将杯中酒统统倒进了嘴里。
只是在他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在闪光。
海伦不语,只是感到了一种不可抑制的悲凉。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事。她和丈夫也曾经那样地倾心爱慕,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似乎为了爱情,谁都可以立马往大海里跳往烈火中冲。可是到头来,忽然来了这么一纸恩断情绝的离婚协议书!又教人如何料得到想得通呵……
这么一想,伤心的眼泪便缓缓地流了下来。
马凉呆住了:“你怎么啦?为了我和任青的事,你居然也这样伤悲?”
海伦再也抑制不住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起身奔进了卧室。
马凉发了一会愣,也跟了进去:“海伦,你……你不要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会是为了我和任青吧?你,你别哭了嘛!”
面对着大放悲声的海伦,马凉显得手足无措笨拙无比了。惟一能做的事便是转身去取来一方毛巾递给她。
好半天,海伦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将丈夫寄来的离婚协议书丢在了马凉的面前。
马凉看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今晚让我过来,说有急事商量,指的就是它吧?”
海伦用毛巾拭去眼泪,默默地点点头。
马凉沉吟了好一会,“我想,你一定是希望我能帮你拿个主意,想想办法……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我的口袋里是一个办法也拿不出来……”
坐在床边的海伦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马凉来回踱起了步子:“世界上最难做的文章就是‘夫妻’这两个字了,别看谈恋爱时好像爱得死去活来,掏心掏肺地什么都愿意干,可是一旦成了夫妻,双方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距离就是美感,好,距离没了,美感也就没了。接着便是家庭的责任,在开门七件事上,谁都是凡夫俗子,甭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局长部长,全一个样,免不了磕磕碰碰的,这一磕碰,就开始有了裂痕,再往下发展,这家庭便成了蜗牛背上沉重的壳——纯粹是一种负担了。如果双方再处理得不好的话,那么就走向离婚的边缘了……”
海伦毫无反应地听着他的宏篇大论,如木头般的在那儿坐着。
马凉有些察觉到了,不觉一声苦笑:“其实,其实在我和林凤凰之间也存在着这种迹象,坦率地说吧,一切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谐那样美满了……”
海伦抬起了头,注意地看了他一眼。马凉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老婆的任何是是非非,即便她有时有意无意地一个劲儿往这方面提话题,可他总是很巧妙地遮掩过去,她一向在私下里认为,这是一个做丈夫的男人应该具备的良好素质。可是现在,他怎么会主动地提起了林凤凰,而且还如此坦率地公开了他们夫妇之间的微妙关系呢?她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这是不是马凉在有意识地调节她那失衡的心态?这么一想,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地集中了,她开始想听听马凉下面的话。毕竟,她还是很想知道另一个女人和马凉共同生活的故事的。
马凉不愧是个好男人,他的话语里一下子充满了狐狸家族的机智:“匈牙利的诗人裴多菲有几句诗给我们作了很好的写照:‘树上有樱桃千万颗,我却只有一个老婆,但就是这一个也已经太多,早晚她总要气死我……’。”
海伦幽幽地苦笑了起来:“这是裴多菲的一首开玩笑的诙谐诗,你呀……你们男人全都是一样,没一个是好东西,也没有一个会把爱情真正放在心上的……”
“错了,你说错了!”马凉向她竖起了一根指头,“起码,我就不在你诽谤的行列中,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是有着真正意义上的爱情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给予对方一种精神上的‘互相补偿’,主要的是精神上的,有一点柏拉图式的味道,因为我们都活得很累,活得很不容易……在极乏极累的时刻,只要双方赠予一个会意的眼神,一个刻骨铭心的亲吻,都能使你如同充了电一般的重新充满激情地去工作会生活!我感到,这才是爱情的最高境界。话又得说回来,我这可不是为那些婚外恋的第三者找开脱的理由,毕竟我们有着十年的北大荒情结呵……”
海伦深情地凝视着马凉。她承认马凉说得在理,承认在活得太累的人生旅途中有一个停泊情感的宁静港湾是一种幸福,但此时的海伦是多么需要一个男人给予的心灵慰藉呵。
她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大凉,你就果真一点儿也没想过要娶我为妻吗?”
她在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马凉在点头了:“想过,真的想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地认真想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掠过了他的嘴角,“可是到头来又会怎样呢?也许钱钟书老先生的话打碎了一个哑谜: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海伦感到有些害怕地弓起了腰。她不相信,她不愿意相信一切美丽的爱情到头来果真只会剩下这么一个可怕的结论。不,不对,这决不会是仅有的惟一的结局。她和马凉一定不会这样,肯定不会,心已经碎过一次了,绝不能再让它碎第二次……
她默默地站了起来,久久地看着马凉。
马凉轻轻地一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突然像怕再失去什么似的,一把抱住了马凉,抱得好紧好紧。
马凉的唇慢慢地吻上了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唇,耳语般的道:一我们这一对兵团的黑兄黑妹,今天晚上几乎成了难兄难妹了……。
海伦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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