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边上的纤夫》第18章


"被那个公司的么?"谢目问道。
"差不多,他那个婊生的料子只好拿来糊弄小李那呆木头了。挨我一眼认出来,全是渣料儿,那个破料子要他妈的也能长出白嫩嫩的蘑菇来,我可就不姓张,倒跟他姓李来!"
"你就不要作贱人家料子了!"谢母笑着说:"你变个戏法儿来抬高你自己的料子的好处,倒当我是傻子不成,你就算了吧!"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早认同了。前些天谢父也嘟嚷过小李家买的料子差。这两一下来,她暗想小李家这回注定要倒霉的了。忽然觉得一阵快慰掠过的心头。
"还有更厉害的!"张一行接着说:"那呆子更愈发被骗没心窍儿,跟他说那糟料子,他倒和我争起来,硬是他的料子好!"他点了一支烟夹在嘴里含糊不明的说:"嗨,我要走时,他还要我赊给他一千斤料子,说他一来料子不够,二来可和他那比一比,等结出了蘑菇就知道谁好谁坏了!"
"那你还赊与他,一并比一比呢!"
“我倒成了你嘴里的那般蠢了,这么风险的事儿,我不敢做的,我既吃定了他明年要亏本,还能再赊与他么?就是他给我现钱,我也要为你们老主顾预备着!”他笑皮笑脸的呼着烟气。
谢母听了他的话冷笑道:"这倒是有劳你好意了,那我们要是不要了呢,你且不吃了本了?"
"这我倒把心都收在肚子底下的了,跟你说白了的罢,像你们这样老实巴交的人,不会耍些花花样子,我自然放心送料子给你们,有现钱更好,没现钱赊了也稳当!"他喷了口烟正色道:"今年打算要多少,我过一会叫人送过去!"
"也不多,拉三千斤罢,还要是老价钱的啊!"
"这个你放心,保 避你满意,不满意就无条件退货,明天上午就给你送过去,在家等着吧!"他一溜烟走了。
谢母站了一会儿便走回家去了。看到一大盆衣服在那儿,又不禁叹了口气。拉了板凳洗起来。
快洗掉一半的时候,突然好像听到了了她家拖拉机的声音,沉重遥远。她慌忙撇下衣服跑出院子,朝村口跑去。远远的过来一辆拖拉机"咕咚,咕咚"的冒着的黑烟直窜上天空。几只鸟从天上飞过,从烟旁绕过。
车子近了过来,传来了呜咽的哭声,时大时小,震人心魂,她心一酸,不由地陪出几滴眼泪来,"完了!"她想。
大约二十年前也仿佛是这般情景。她父亲去世的时候一家人围在旁边痛。那悲哀的声音早像锥子一样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这会子又听到这哀哭不由掉下许多泪来,她赶紧跑回去,抹干眼泪,继续洗衣服。
不一会,谢父回来了。他摇摇头拣了条凳子坐下来,半打呵欠说:“死了,人啊,累了这一辈字,你看这老葫芦,到医院里再没吭一生被人家用什么瓶儿‘呼哧,呼哧’揣了两下。腿一蹬就没了!"他默默地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人倒是有什么用啊,累了这一辈子,死了什么也带不走!”
"你又说这劳什子的了!好好的冒出这几个伤人的话来!"谢母笑着安慰道:"想来也是,这人到底来干什么的,辛苦了一辈子,一蹬腿就完了。倒还使得别人伤心淌泪。"
"我困了,进去睡会觉,机子停在路口,你没事照看着,我过会再开过来!"谢父站起来:"他家真急,明天就开门,今天就要通丧了!"
"明天就开门,也不停几天?这么急干什么!"她愕了一下说:“这也难怪,天还蛮热的,稀里糊涂烧埋了拉倒,也少折腾活人!"一面又说道:"我过会去烧几刀咽气纸你先睡吧!"
"注意留神点机子!"他说道。
"知道了!"她一面答道,一面弯腰吃力地拎起一条湿被单,绞着水。谢父看见这样,快步过来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这么重闪了腰怎办?"
拧完了放开最后一件拍拍手道:"这么多衣服!"
"你也知道了这累人的活儿!"
"我?我,何尝不知道的啦!"谢父道:"我年轻的时候都是自己洗的,尤其在寒天,那么重的衣服泡在冰水里。用手一捞差点就被冻伤了,那还不照样洗了!"
谢母听了笑着说道:"那你现在怎么不自己洗了,现在倒不及那时冷了,人却懒了下来,是不?“
“不是懒,是累啊,累——啊!”他拉长最后两个字,走到屋里去了。
刚睡下不久,谢大宝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一下顶开门,便道:"谢老哥呢!"
"怎么啦。他刚睡下!"谢母奇怪地望着谢大宝:"又出什么事了!"
谢大宝道:"睡了?这才几点?"
"几点,他昨夜忙活了半宿,这便睡了!"
"难怪,赵葫芦死了么?"他问道。
"嘘!小一点声,你不怕他听到了回来找你么,应该说走或没了么,昨夜里走到半路就不行了,好容易撑到医院捣鼓几下子就完了,这不刚刚才回来的么,你不知道?"
"这也是了,听说昨晚因为什么东西跟他儿子吵了一架,后来就喝药了,那可就疯了的,什么甲胺磷,红沙子,乐果什么的喝了那么多,后来他儿子闻到药味才踹开房门,才把王麻子找来,那还救活个屁!"谢大宝道:"办丧事的时候,他几个本家不扇那小子脸才怪呢!"
"你去扇他?"谢母笑着说:"他家明天就开门,你可准备好巴掌了!"
"我开玩笑,我又不是他家里人,怕他死了八辈子呢,关我什么事!"
"那还不就是了,你都不想去得罪人,他们还去管那么多闲事呢!"谢母道。
“我凭什么去,我又不和他姓赵的共一个祖宗!"谢大宝说道:"我去看看老葫芦,这老葫芦也真糟糕,热辣的天儿,他倒起了折腾子,这么大的家儿没个人照应着可不行要闹出个什么乱子来,乡里乡亲的也不好办儿。”
谢大宝前脚走,谢父就起来了:"这小子也真不嫌烦人,我怎么睡得着了,一准去葫芦爹家了!"谢母道:"你还是葫芦爹,葫芦爷的,人都死了,你也要避讳点些!"谢父忙笑说:“是,我这不就说一下子么,谢大宝这下又有油水捞了的。”
谢母伸手捞起围裙道:"一准人家倒不要他的呢,前几家叫他折腾的死的死,没死的也落了一屁股帐!"谢父也笑道:"你早知他如此,赶明儿哪天我死了,你可千万别要他当大支啊!"谢母顺手将围裙打来:"这张该撕的臭嘴,单说些背道活儿!不撕了干什么!"又假装来撕。谢父忙跳开道:"这张嘴还能吃饭呢,没了它,谁个来欣赏你弄的饭的本事!"
"我去烧点纸!"谢父转过身朝外走去突然又掉头问:"今天弄什么好吃的?"
"瞧你这个老馋猫,几时没吃过鱼了!"谢母嬉笑着说:"快去快回,今天让你解馋!"
谢父夹了刀纸走到赵家门口的时候便已有许多人在那儿走动了,看上去忙忙碌碌地十分热闹。丧棚在门外已经搭好了,里面供着牌位,猪头公鸡什么的。
谢光十分惊讶这些人的速度——竟在一顿饭时间内就拾弄好了。就连他搭一个蘑菇棚也要一天呢!他迈步朝里走去,丧棚上挂着一幅对联:
苦今宵叹明日,红尘俗愿何时了。
今驾鹤向西行,功德圆满子莫悲。
他不禁哑然失笑:"老葫芦竟也‘苦今宵叹明日’还驾鹤西游呢,嗨,这功德倒没圆满,儿子莫悲尚是实话!"
再看横批:流芳百世。
"还不如改成‘遗臭一年’更贴切呢!"他心想:“这呛人的香油灯味儿实在不好闻。”他将纸在灯上燃着,拜了一通。看见旁边立着两个小丑似的金童玉女,又想发笑。突然感觉老葫芦的遗像正盯着他看,便浑身不自在地抖了抖,也不敢再朝里面去看老葫芦了。
他刚转身出来,见谢大宝正在叫着一群人在糊些个纸船纸马的。见谢父出来,谢大宝道:"睡醒了,我刚才那会儿去你家,你还睡着,也不知几点钟了的!"
谢光只道:"是你的!你当大支了的?"
"哪里的事,不过闲着无聊,帮人家做点事罢了!"谢大宝笑着说。这边谢父还在说话,赵仁树便递了一支烟与他,他接了烟往身后一夹,赵仁树道:"这红白大事,场子大,人多手杂。没个会管事的就等于拿钱朝水里砸,既费了钱,还撑不了场面。如今这会来事的,谁还愿管这等小事,早就在外面混好了。像村长这样体面人又肯给人帮忙的请还怕不来呢?既来了,这大支的便是了!"谢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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