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今》第84章


就在这共同学习如何煎药的过程中,第一天终于过去了。第二天清晨,眼皮就开始发沉了。好歹算是熬过了白天,夜晚一到,汹涌而来的倦意实在是难以忍受。内医院提调和医药同参进进出出,偶尔尚药也过来看看,这里的确不是打瞌睡的地方,否则很快就会传到御医女的耳朵里去。
“困死了,我们聊天吧?”
这还是第一次,银非正式同长今搭话。既不征得对方的同意,便不分青红皂白地用起了非敬语。其实就算当着御医女的面,她也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所以如果跟她计较什么敬语非敬语的,那反倒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好啊。我也是早就想跟你聊天了,没想到机会终于来了。”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呀。”
“什么意思?”
“从学徒的时候我就开始注意你了,那时候的你表情冷漠,只知道用功学习。”
“你那时候也是一样。”
长今立刻回敬,惹得银非放声大笑。但她随即便抹去了脸上的笑容,以一种近乎悲壮的神情说道。
“就算是拼将一死,我也不会给男人们倒酒的!”
“我也是。”
“己卯士祸*(朝鲜王朝中宗14年(1519年)的士林惨祸,主要发生于以南衮为首的守旧派和以赵光祖为首的新进派之间,最终以守旧派胜利而告终,新进派人物或被赐死,或被流放——译者注)的时候,我父亲遭到流放,后来被赐死于流放地。母亲和我沦落为全罗监营的官婢,有一天,母亲被叫到一个宴会上去陪酒,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人事不省了。原来母亲拒绝伺候达官贵人,被打得昏死过去。我就像疯了似的,搜遍了山谷和田野,希望能够找到医治母亲的药材,不料夏天太炎热,伤口很快就化脓破裂了,母亲就这样含冤而死。我是母亲的女儿,绝对不会干给男人倒酒的事!”
只看银非的眼神,就可以完全感受到她当时的愤怒和悲哀了。出于怜悯和同病相怜的感情,长今立刻就对银非产生了好感。
“我很惭愧。如果不是有认识的人在里面,我可能不会像你这样义无返顾地坚持下来。”
“从今往后,这样的事情可能还会经常发生,所以我们一定要趁机让她了解我们的意志。就算她是御医女,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我们赶走,或者杀了。即使头痛难受,可只要我们频频闯祸,你说这样的医女她还愿意使唤吗?用不了几次,她肯定会放弃我们的。”
“好主意,我也觉得是这样。”
银非既刚强又聪明。有了这样的好朋友,肯定会成为医女生涯中莫大的慰藉。长今突然觉得心里非常踏实,仿佛得到了千军万马。然而困意阵阵袭来,再也难以抵挡。到了第三天,她们互相掐拧对方的皮肉,拿冷水往脸上泼,最后还把药罐子顶到头上,打个激灵睁开眼睛,却发现两人正额头相抵打着瞌睡。令人吃惊的是,哪怕只是短暂地合一下眼睛,也能临时消除疲惫,保持好大一会儿的清醒呢。当你几天几夜不睡时,刹那间的瞌睡便顶得上平时的一两个时辰,也许是睡得深的缘故吧。
稍微打了个盹,银非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几乎咧开了嘴巴,然后不等闭上嘴,她又一脸嫌恶地说道。
“那天我们不是被叫到瑞葱台了吗,你还记得吗?”
“嗯。”
“当今殿下登上宝座之后,工程才被终止。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完工,规模还会更庞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原来几乎计划把石栏杆垒到十人高,宽度也要求坐得下一千个人。台前的池塘要再挖十人深,以便让游船任意出入。”
“幸亏终止了工程。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完工,召开宴会的次数肯定要比现在多得多,那我们就只能更频繁地被他们呼来唤去了。”
“的确是万幸。燕山昏君之所以把台子建得这么高,又把池塘挖得这么深,目的就是为了欣赏蝶行游戏或者萤行游戏。”
“什么是蝶行游戏或萤行游戏啊?”
“我听说这是大国*(韩国古代对中国的称谓——译者注)的皇帝们喜欢玩的游戏。春天是蝶行游戏,夏天是萤行游戏。蝶就是蝴蝶,萤就是萤火虫。你明白了吗?”
“蝴蝶和萤火虫,那要怎么玩啊?”
“让宫女们每人拿一把扇子站到船上,然后把船驶进莲池中央,皇上点燃芦苇灯笼招引蝴蝶或萤火虫。如果它们停落到哪把扇子上,那么当天晚上这个拿扇子的宫女就要蒙受圣恩了。”
“瑞葱台没有按原计划完工,可真是一大幸事啊!”
“由于每天晚上都这么耽于玩乐,所以大国的皇帝们就需要不断补充精力。想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办法吗?”
“你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
“我在全罗监营的时候,跟我在一起做事的官婢们告诉我的。据说有座山名叫龙候山,那里出产一种其他地方没有的鲤鱼,他们把鲤鱼运回皇宫,用木棒敲打,但是不能打死,为的是让鲤鱼流泪,喝了鲤鱼的眼泪,对恢复精力很有好处。”
“怎么可能啊!他们怎么能用木棒把鲤鱼打得半死呢?而且鲤鱼又怎么会流眼泪呢?”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分不清是真是假。先不管这些,另外还有呢。把鱼放进长颈瓶里,拿给狐狸吃,狐狸因为吃不着瓶子里的鱼便直流口水。狐狸的口水叫做狐涎,据说对恢复精力有奇特的效果,所以他们就连狐狸的口水也接了吃。”
“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这样还不能满足,我听说还有最后一样东西。你猜那是什么?”
“蟒蛇?”
“不是蟒蛇,而是覆盆子。”
“不就是野草莓吗?”
“嗯。听说大国的皇帝每天夜里都要吃一小把野草莓,因为野草莓是最好的强壮剂。”
“对。我好象也学过野草莓对于治疗男性病很有效果。”
“对妇科病也不错呀。据说还能治疗不孕呢。”
“真的?”
“可是现在,你的嘴唇红得就像野草莓似的啊。”
长今很难为情地笑了,不知不觉中甚至连耳垂都变红了。
“咦,你的脸怎么红了?哇,真像红梅花啊!”
“红梅花?好看吗?”
“当然好看喽。”
“好象这种花在汉阳很难见到的。”
“在全罗监营的时候,母亲看着红梅花对我说,你一定要成为红梅花,哪怕是寒冬腊月,也要顶风冒雪,傲然盛开。她还说女人必须这样。也许是想起了去世的父亲,所以才有感而发吧。”
长今闻听此言,不由得肃然起敬。朝鲜的女人无不终生侍奉一个男人,如果失去了这个男人,那么作为女人的生活也就只能结束了。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银非的母亲仍然以女人之身顽强地活了下来,她的嘱托是那么凄凉,令人无法当做耳旁风。
宁愿选择死也不肯侍奉达官贵人的女人尤其让人悲痛。活着的时候就像冰天雪地中依然盛开的红梅,却为了坚守贞节而舍弃了生命……那炽烈而纯洁的内心世界,长今不敢妄加猜测,而银非当然不愧为母亲的好女儿。
“怎么样?现在瞌睡跑掉了吧?”
“不过它跟我说去去就来。”
两人压低了声音咯咯地笑着,就像两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看来用不了多久,野草莓就会熟了。然而直到现在,长今都没能遵守采摘野草莓祭奠母亲的约定。如果说前年夏天是因为身在济州而没去成,那去年夏天为什么没去呢。
当时刚刚挨过云白的痛骂,然后全身心地埋头钻研医术,野草莓成熟的季节就这样错过了。当心中思念之情迫切时,往往条件又不允许;当条件允许的时候,却又想不起来。这样的不孝又该如何来补偿呢?
长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银非殷切地呼唤长今。
“长今!”
“嗯?”
“我们来拉钩吧。”
“拉钩干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也决不倒酒!不光是不倒酒,还不能被她们赶出去,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医女!”
“对。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感觉自己有无穷的力量!”
“我一定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女。如果被赶出去,要么再次成为官婢,要么被送去当地方医女,那我这辈子就只能照顾两班贵人了。我真的讨厌这样的生活!”
“我跟你一样。可是,不管成为多么优秀的医女,我们仍然摆脱不了贱民的身份,不是吗?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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