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今》第95章


“虽然有点儿麻烦,却也不失为好主意。现在就查。”
还没来得及去问,茶母就必须回去了。惠民署前来通知,要她们立即终止调查。
长今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也许有人想把事情隐瞒下去,便动员了惠民署提调。尽管心里愤愤不平,却也不能违抗命令自作主张。还是先回去,详细禀告事情的经过,然后请求提调再给一次机会,也只能这样了。
应该赶快回去才行,然而长今不想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开。她担心连生有没有回到御膳房。魂牵梦萦的地方一如从前,每个盘子里都盛着新鲜的蔬菜,年幼的丫头们正在摘洗蔬菜,内人在她们中间走来走去指点着什么……红色的柱子、翠绿色的丹青和层层叠叠的铜碗……
宽敞的庭院里风景宛然,这就是她梦中抚摩过的御膳房。
闵尚宫的岗位是从前韩尚宫工作的地方,看见闵尚宫的背影,长今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仅仅是围裙上下露出的回装小褂的后襟,就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了。
长今暂时忘记了岁月,她想跑到韩尚宫身边,用力迈出的脚步和回头看过来的闵尚宫的脸庞重叠了,静静地停在半空。现实无情而清晰,仿佛一道闪电,令人晕眩地展现在眼前。脚步落下时,长今失去了重心,有些踉跄。
“长今你来了,怎么了?头晕吗?”
“不,紧急通知要求我们回惠民署。”
“这就要走吗?我们总得一起吃顿便饭……”
“我很快还会再来,连生回来了吗?”
闵尚宫摇了摇头,俯在长今耳边轻声说道。
“她的确是蒙受圣恩了。”
“没见到连生,我真的很遗憾。如果有什么事情,您一定到惠民署通知我。”
“好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去吧。”
“是。”
“小心点,哦?”
茶母正在御膳房入口处等候长今,看见长今之后,立刻加快脚步向惠民署走去。长今连跑带颠想要追上她。
突然,长今感觉额头冰凉,伸开手掌,她真切地感觉到了雨珠。黑色的乌云翻滚,霹雷震颤着远方的天空。一场雷雨终于要来了。
长今还想加快脚步,突然感觉后脑勺发烫,她想回头去看,却害怕看过之后徒添忧郁,于是她径直向前跑去。风雨模糊了她的视野,茶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满脸恐惧的连生跑回了御膳房。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怎么这个样子?”
闵尚宫一看是连生,惊讶地叫了起来。连生表情复杂,夹杂着喜悦和冷酷。
“长今刚才来过了。”
“什么?谁来了?”
“长今刚才来过了,刚走,你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连生没有听完,转身就跑了出去。雨珠越来越密,打得脸颊热辣辣的。到处都是水,阻挡着脚步。走在泥泞的地上,一只宫鞋也甩丢了。连生失去了平衡,扑倒在地,滑了半天,直到下巴碰到泥水,才算停了下来。
“长今!”
雨越下越大,连生睁开眼睛努力张望,然而能看见的只有雨珠。
“长今啊!”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听到的只有残酷的雨声。
“长今啊,你把我也带走吧,我一个人活不下去。我一个人再也活不下去了,你把我也带走吧,长今啊。”
连生不想站起来,把头埋在臂弯里放声痛哭。粗大的雨点无情地抽打着她的后背。
“这把刀你总该带走吧,我一直都为你珍藏着。那是韩尚宫给你的,她说这是你最爱惜的刀……你两手空空被赶出宫,什么也没带。长今啊!长今啊!我想念你!”
尖锐的雨点就像鸟喙一样啄着连生的后脑勺,连生尽情地淋雨,怅惘地痛哭。
有消息说,京畿道安城地区发生了瘟疫。负责传染性疾病的官厅东西活人署和惠民署立即组成了医官派遣队。
儒医闵政浩也在其中,一起去往安城。
原本很少自然灾害安然无恙的安城,却在传染病的侵扰下变成了人间地狱。安城是儒生参加科举考试的必经之地,岭南、湖南和忠清三地运往汉城的物资都在这里聚集,同时也是三大集市会聚之地。安城人来人往,外地人很多,他们留下的绝不仅仅是铜钱。
对百姓而言,最恐怖的莫过于传染病了。据《朝鲜王朝实录》记载,朝鲜中期二百年间就发生了七十九次传染病,死亡人数超过10万名的就有六次之多。
霍乱泛滥于朝鲜末期贸易走向繁荣的时期,朝鲜中期比较猖獗的传染病在史书上只能查到病名,例如大疫、瘴疫、疠疫、疫疾、轮行、时疾、时疫等。现在已经无法了解每种疾病的准确病名和症状,只能推断出那是一种传染性极强、死亡率极高的传染病。
平民百姓躲避传染病的唯一方法就是逃跑,严重时曾创下都城人逃跑九成的记录。这说明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和应急能力,面对传染病时的确束手无策。
当时的农耕民族把叶落归根当做理所当然的事。即便是为了躲避死亡暂时逃离家乡,大多也会在流浪山沟的过程中饿死。
经过传染病之后幸存下来的人们,刻在心灵上的是比死亡更残忍的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得病的恐惧、背乡离井的惆怅、失去家人的悲伤、适应陌生土地的疲惫,无穷无尽的痛苦都要一一面对。为了生存而逃跑,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有生不如死的悲惨岁月。
传染病猖獗使得当年收成也不好,连松树都逃脱不掉饥民的手掌,从而加速了死亡。极度的饥饿消除了人与兽之间的界限,有的父母丢下刚刚出生的孩子顾自逃命,甚至有人把子女杀死吃肉。
医官们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救灾,经常有人在照顾患者时被感染。医官们大都是远远地装模做样,积极站出来为病人医治的医官实属罕见。
这次当然不例外。所有的医疗机关都聚集在汉阳,一旦下面地方发生疫情,要么等死,要么逃亡,两条道路择其一,此外更无他法。地方官衙设有月令医和审药,负责药草的检查和调度,以及医学训练生的教育,但大多有名无实。他们平时只关心药材的调度,只有药材能让他们的腰包鼓涨起来。
派遣队同样令人失望。疫情发生时,惠民署临时搭建病幕,负责患者的治疗和护理,而东西活人署的任务则是埋葬死尸,但他们所做的只是放火。
东西活人署和惠民署医官组成的派遣队形同虚设,他们只不过是来看热闹罢了。当政浩发现这样的事实时,愤怒得浑身发抖。他对派遣队的医官软硬兼施,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行动。
他们进入村庄,并不想多救活一个将死之人,却急于放火焚烧村庄,根本就不曾直接治疗过任何一名患者。尚未咽气就随房子一起被大火包围的人不计其数。
政浩不忍亲眼目睹这一切,只好想办法把重症患者隔离开来。可是医官们仍然忙于抽身,无奈之下政浩只得请求首令*(高丽和朝鲜时代由中央派往各州、府、郡、县的地方官——译者注)派来的士兵和患者家属的帮助,才把重症患者聚集到一个村庄。这个被疏散的村庄用草绳团团围住,到处都有士兵把守,滴水不进,连影子都出入不得。
野火般蔓延的疫情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控制,政浩去邻村观察情况。走进村庄,迎接政浩的是尚未退去的梅雨季节的潮湿气息和皮肤灼烧的味道,以及动物们痛苦的哀鸣。村庄中间升腾着火焰,气势汹汹的火把仿佛要燃烧天空。
着火的地方传来人的惨叫和动物咆哮的声音。政浩循声来到一处深邃的所在,展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他哑然失色,不知说什么才好。
二十几个男人有的伤了头部,有的伤了鼻子,有的伤了耳朵,一个个血迹班驳地倒在地上。其中有人睁着眼睛,难以辨别生者与死者。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因传染病而受伤,到处都是打过群架的痕迹。斧头、镰刀、木棍还在地上滚动,都是打群架的证明。
政浩急忙来到一个正在呻吟的男人面前,查看他的伤势。那人眼睛流血,但幸好没有受内伤,只是伤了表皮。除此之外没有外伤,但他仍然不能活动,看来是骨折了。政浩把男人扶了起来,给他进行应急处理,又让他倚着草屋的土墙。男人唠唠叨叨地讲起事情的经过。
“我们村里的医员手头正好有治这种传染病的特效药,邻村的男人们蜂拥而来要抢我们的药,于是就打成了这个样子。”
“治疗传染病的特效药?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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