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轴线上的都城》第2章


忽必烈或许没有想到,他所确定的中轴线,在八百年中再未改变。仿佛一只沉甸甸的镇纸,压在漂泊的地图上。然而,当一座帝王之城日渐清晰地显露形骸的时候,中心台却悄然消失。如同一个魔术师,在“变”出一系列新奇的事物之后,悄无声息地,收回他的道具。
明代以后,中轴线没有再度漂移,只是城市中心点悄然向南滑动,固定在景山这个位置上。
景山原名“万岁山”,用挖掘护城河和南海的泥土堆筑而成。古代风水学要求宫殿“背山面水”。而都城北面,只有琼华岛上有座土山,这也是有学者误认为元大都中轴线穿过琼华岛的原因之一。但是,让中轴线被水域割断,显然并非理想的设计。用河泥筑山,这项聪明的方案,不仅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土方堆积的难题,而且符合了古代建筑的山水形制,成为新都城设计施工中的不二之选。于是,景山,就成了宫城背后的靠山,而它面临的水,是同样由人工开掘的金水河。还有一个问题是,都城的中心点为什么出现在现在这个地方?原来万岁山中峰,恰好居于元代宫城最重要的宫殿——延春阁的位置。于是,万岁山的另一层意义便显露出来——用于压制前朝的“风水”,让它永无翻转的机会。所以万岁山也叫“镇山”,而“景山”一名的使用,则是从清代开始。也许我们能够借助想象复原明代中轴线上宏伟的景观。自南向北,分别是:永定门、正阳门、大明门、天安门、端门、午门、太和门、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乾清门、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神武门、北上门、景山门、万春亭、寿皇殿、地安门、鼓楼、钟楼。它们从永乐、嘉靖时代起,就占据着都城的轴心位置。中轴线是一条抽象的线索,但它因这些建筑而有了具体的形迹,甚至随建筑高度的起伏而具有了跳动的乐感。
清朝时,一位外国公使抵京,要面见皇上,但又拒绝下跪。礼部官员于是“别有用心”地安排他从正阳门进城。这显然是一次不平等的对话,一方是渺小的个人,另一方是规模宏大的东方建筑群落。他走过大清门、千步廊和御道,天安门金色的重檐、深红的城楼、洁白的阶石栏杆、石狮华表,以深远的蓝天为背景,如同梦境里的布景,令他倾倒。走过端门,凹字型的午门,充满东方王朝的神秘力量;而午门后的太和殿广场,却又豁然开朗,节奏变得舒缓,有内金水河弯曲流过,如天国般宁静深远。在太和殿上,他身不由己地跪倒,不仅因为宫殿道路的巨大尺度令他的身体无法承受,更是被中轴线上透露出的王气所征服。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解开出土石鼠和石马的谜团。天干地支中,子为鼠,午为马。这两只分别被埋藏的石雕,暗示着中轴线实际上是城市的子午线。整个城市的建筑都以此为对称。即使大地上的景物不断被时间篡改,这两只被埋藏的石兽也将恒久述说曾经存在的真相。
如今,北京市政府做出恢复永定门城楼的决定,从而使这条七点八公里的中轴线的完整性得以复原。此后,奥林匹克国家公园设计方案在招标中,中轴线的长度,正随时间一起延伸。
格局:方形城池
这是一张明代的凤阳城地图。
这是一张明北京地图。
细心的人们一定会发现,这两张古老的地图,布局上居然惊人的相似。
凤阳是一座明代都城,但比起西安、洛阳、南京、杭州这些古城,人们却知之甚少。这座从前的繁华都城如今显得空疏寂寞。但是,北京的史学和都城学家们,却时常到这里研究、考察。显然,凤阳的地位,十分重要。
是什么吸引了专家们的脚步?那些倾颓的城廓和被野草遮蔽的小径,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时间的流向永远向前。对于古代建筑上残留的历史记忆,人们已经熟视无睹。一个古王朝的伟大梦想,早已淡出他们的视线之外。
东土城路、西土城路、北土城路。这些地名对于北京人来说并不陌生,然而谁能想到,这些平直通畅的大路,与八百年前雄关高墙的联系?北京市政府决定在北土城路东段辟建元土城遗址公园。仿佛未随时间流逝的只言片语,保留着些许历史的证词。只有细心的人,才能透过残迹中那些雕刻精美的排水孔道,推想这座都城昔日的繁华气派。
明永乐七年,即公元1409年,朱棣到北京巡狩的第三天,“交趾进白象,泰宁侯陈珪率文武百官上表贺”。《太宗实录》记载了这一事件。皇帝打猎和外国进贡白象仅仅是一种表象,而背后的秘密,当时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就是在北京营建都城,为从南京迁都北京做准备。泰宁侯陈珪成为这一计划的秘密实施者,而且与皇帝朱棣保持着单线联系,可以越级请示。
五个半世纪以后,即公元195X年,北京在拆除明代城墙的时候,在西直门一带(?)意外地发现了包裹在城砖里面的元代土垣,从而证明了一个事实:明代城墙是在元代城墙的基础和位置上修建的——至少东西两侧是这样。现在回过头来分析,陈珪的这一方案,很可能包含着两层目的:一是为了保密,即使施工初期就显示出这座城市的规模比起南京要大得多,但在当时却未必有人推测出这一营建的真实目的;二是保证都城的布局,使宫殿的位置刚好出现在中轴线上。
公元19XX年,在崇文门至宣武门一线的另一次考古发掘同样引起人们的猜测。在这里深达五米的流沙层中,纵横交错、相互叠压着深达十五层的木料。这些木料,彼此间都用铁扒锔钉牢,组成一个整体,木料间的空隙用沙土填实,上面再起各层夯土夹筑碎砖层。
在地面的景物消失之后,地下的埋藏中无疑充满了岁月的暗示。这些出土器物,为明代南城墙的存在,提供了证据。显然,它们都是城墙的地基。
明朝缩减了居民稀少的北部,从元都北城墙向南收缩约五里。南城墙也随之南移了五里,由今天长安街的位置,平移到崇文门—宣武门一线。于是,拆除了元代的南城墙,填平护城河,并在新城墙的位置上重建地基。原来居全城中心的钟鼓楼,偏至城北,成为新中轴线的起点。
如果说此时已退至塞外的蒙元势力对故都的格局还能施加什么影响,那就是蒙古骑兵不断南下骚扰,迫使明世祖朱厚熜采纳大臣建议,于嘉靖四十三年(公元一五六四年),决定在原有的外郭之外,再加筑一圈城墙。于是在南郊,修筑了永定门、左安门和右安门,因财才不济,南城墙修成后,便匆忙北折,形成了北京“凸”字型轮廓,并把位于中轴线南端的天坛和山川坛纳入外城墙以内。
清代以后,新的政权并未对北京的城市格局进行大的改动,只是规定了“内满外汉”、分区居住的等级制度。元明清三代的都城,在中轴线上建立了连线。有别于元代以前各个朝代的巨大颠覆,北京城处于继承性发展的稳定阶段。
然而,当笔者如大多数人一样,习惯于从时间的追溯中复原历史的时候,却遗忘了历代都城在空间上的暗示。显然,从茫漠的空间中搜寻历史的脚步将更加艰难。我们从此看到了精研历史的专家与普通人的区别。
他们发现了凤阳的奥秘,发现了一个遥远而偏僻,绝少被人提及的废都,在北京建都史上发生的重大作用。所有秘密都从这些发黄的地图上显现出来——从来没有一个古代都城,像凤阳这样最大限度地还原着《周礼?考工记》的建城设想,无论宫殿、衙署、千步廊的序次排列,还是左祖右社的位置,都纠正了所有朝代(包括元朝)的“偏差”。《周礼?考工记》是一部成稿于西周时期的著作,讲述了用礼制思想营建都城的设想,制定了“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基本法则。但这一法则在以后的朝代中并未得以准确的实现。
宋聂崇义《三礼图集注?王城图》被认为是对《周礼?考工记》的图景解析。这个王城图会给我们带来这样的疑问:为什么古人把方形认定为都城的理想格式,而不采用其他几何图形?比如圆形,或者三角形?——实际上,在周长相同的情况下,圆形的面积最大。
方形城池的出现也许与古人对大地的认识相同。他们用“天圆地方”来注解天地的形状,所以祭天的坛丘,一律使用圆形,而帝王的居所,要占据城市的中心,也必将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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