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8幻影凶间》第7章


面有肩章、金绶带,帽子是同性恋聚集的酒吧里的人戴的那一种,就是戴在浑身戴满环形饰物的流氓头子头上的那种。在旅馆前的第五大道上来来往往的汽车是另一个时代生产的——帕卡德牌、哈德森牌、斯塔德贝克牌和鱼状的克莱斯勒纽约人牌。
“烟灰缸里的火柴大概是1955年制造的,”说着,迈克把它塞进幸运夏威夷衬衫的口袋里。“我要留它作纪念。现在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他把袖珍录音机放下时发出噔的一声响,很可能落到写字台上了。停了一会儿之后,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和他费力的哼哼声。接着又停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一声尖叫。“成功了!”他说。这一声距离话筒有点远,但接下去的一声就比较近。
“成功了!”迈克又喊了一声,拿起桌上的袖珍录音机。“下半部分动也不动……像被钉住了似的,纹丝不动……但上半部分被我拉了下来。我听到第五大道上的过往车辆,喇叭的嘟嘟声听起来很欢快。有人在演奏萨克斯管,也许在对面两条马路以外的广场前,这让我想起了哥哥。”
迈克突然停下来,看看小的红色指示灯。它似乎在谴责他。哥哥?他的哥哥死了,又一个在烟草大战中倒下去的战士。接着,他松了一口气。那又怎么样呢?迈克·恩斯林在与鬼怪的战斗中总能凯旋,可唐纳德·恩斯林……
“其实,我哥哥是一年冬天在康涅狄格公路上被狼群吃掉的。”说完,他大笑起来,按下停止键。磁带上还有录音——还有一点儿——但那是条理清楚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能听懂的最后一句话。
迈克转身看看那几幅画,它们仍然笔直地悬挂着,小巧玲珑,但那幅静物画——真他妈难看!
他按下录音键,只录了两个词——灼热的橘子,然后又关掉录音机,穿过房间,朝通往卧室的门走去。他在身穿晚礼服的女人旁边停下来,在黑暗之中摸索,找电灯开关。他一下子意识到:它摸上去像皮肤,像很久以前死去的人的皮肤。
他滑动着手掌,下面的墙纸有点儿不对劲,接着他摸到了开关。天花板上另一盏廉价美观的玻璃饰品的灯使卧室充满了黄色的光芒。一张双人床隐藏在黄色的床罩下。
“为什么说隐藏呢?”迈克问袖珍录音机,然后又按下停止键。他走进去,被床罩上热气蒸腾的沙漠画面和床罩下像肿瘤一样凸起的枕头深深吸引了。睡在那儿?根本不可能,老兄!睡在那儿就像睡在那幅恶心的静物画里,睡在可怕又酷热难耐的、看不见东西的保罗鲍拉斯沙漠的房间里,那房间是为流亡的精神错乱的英国人准备的;那时劳伦斯·哈维⑩或杰里米·艾恩斯⑾主演的电影而准备的,而他们很容易使你联想起变态行为……
迈克按下录音键,红色小指示灯亮了起来。他对着话筒说:“在奥菲尔姆轮演剧场⑿表演的奥菲士⒀!”然后他又按下停止键。他走到床前。床罩上闪着橘黄色的光。白天看上去可能是奶油色的墙纸也染上了床罩上的橘黄色的光芒。床的两侧各有一个小床头柜,其中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部电话机——黑的大电话机,有拨号盘。拨号指孔看上去就像惊呆时翻着的白眼。另一个上面有一只盘子,里面有个李子。迈克按下录音键说:“那不是真的李子,而是塑料的。”他有按下停止键。
床上放着一份本应挂在球形门把上的菜单,迈克沿着床小心翼翼地侧身走过去,尽可能不碰床和墙,他拿起了菜单。他也尽量不碰到床罩,当他的手指尖轻轻地从上面一划而过时,他“哎哟”了一声。床单柔软得让人害怕,不太正常。尽管如此,他还是拿起菜单。菜单是用法语写的,尽管他已多年没学法语了,他还是认出早餐中有一道菜是大便烤鸟。停上去有点像法国人吃的东西,他想。又发出一阵狂笑。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菜单是用俄语写的。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菜单是用意大利语写的。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根本就没有菜单。只有一幅画,一个木雕的小男孩尖叫着回过头看看一只木雕的狼,那只狼已经把他左腿膝盖以下全部吞掉了,两只耳朵耷拉着,它看上去就像一只猎犬和它最喜爱的玩具在一起。
我没看到,迈克想。他当然没看到,他没有闭眼却看到一行行整洁的英文,每一行是一道诱人的早餐。鸡蛋,蛋奶烘饼,新鲜草莓;没有大便烤鸟,不过……
他转过身,侧身慢慢走出床和墙之间的小空隙,那儿窄得就像坟墓。他的心怦怦直跳,在脖子、手腕和胸部都能感觉到,眼睛也在眼窝里狂跳不已。1408房间不太对劲,确实如此,1408房间非常不对劲。奥林提到过毒气,迈克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就像被灌入毒气或被迫吸入混有昆虫毒液的强烈的大麻麻醉剂。想也不用想,这肯定都是奥林干的好事,他很可能得到了猖狂大笑的保安的默许。他把特制的毒气从通风口灌进来,看不到通风口并不表示没有通风口。
迈克睁大眼睛环顾卧室,他吓呆了。床左侧在床头柜上的李子不见了,盘子也不见了。桌上什么也没有。他转过身,朝通往客厅的门走去,又停下来。墙上挂着一幅画,对此他不敢绝对肯定——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肯定——他可以相当肯定地说刚进门时那儿根本没有画。那是一幅静物画。在旧木桌当中的锡盘里有一只李子。光线照射在李子上,盘子是让人极度狂躁的橘黄色。
探戈舞的灯光,他想。这种光线使死人走出坟墓跳起探戈舞。这种光线……
“我得走。”他低声说,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他感到鞋子开始发出奇怪的接吻声,好像脚下的地板变软了。
客厅墙上的画又变歪了,变化还不仅仅是这些。站在楼梯上的那个女人把上半身脱得精光,露出了乳房,她各拿着一个,乳头上垂着一滴血。她直视着迈克的眼睛,残忍地笑着。她的牙齿磨得如食人生番的牙齿一般锋利。帆船的栏杆旁边,水手不见了,只看到一排面无血色的男男女女。在最左侧,最靠近船头的那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羊毛西装,手拿圆顶高帽,头发从当中分开,光溜溜的,一直垂到眉毛,一连惊愕和茫然。迈克认出来了:他是凯文·奥马利——这个房间的第一位客人,是个缝纫机推销员——1910年10月他从这儿跳了下去。奥马利的左边是死在这儿的其他人,个个脸上露出同样的茫然、惊愕的表情。这使他们看起来都有血缘关系,都是同一个近亲结婚、极度弱智的家庭中的成员。
静物画里的水果变成了割下的人头。橘黄色的光线滑过凹陷的双颊,嘴唇松弛,呆滞的双眼往上翻,香烟放在右耳后。
迈克跌跌撞撞朝门口走去,他的双脚发出接吻声,现在每一步都有点像粘住似的。当然,门打不开。门上的链条挂在那儿,没有拉上,门闩是竖直的,就像指向六点钟时的指针,但门就是打不开。
迈克的心怦怦直跳,他转过身,费力的穿过房间——当时就是这种感觉——走到写字台前。他看到窗子旁边刚刚拉开的窗帘在乱飘,但他脸上却感觉不到新鲜空气,就好像房间把新鲜空气全吞掉了似的。他仍能听到第五大道上的喇叭声,但听起来却很遥远。他在这儿曾听到过萨克斯管的声音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它悦耳的声音和旋律被这个房间偷走了,只听到不成音调的尖锐啸叫声,就像风吹过死人脖子上的洞或是装满断指的充气饮料瓶,或是……
快停下,他想说,但他说不出话来。他的心怦怦直跳,快得可怕;如果跳得再快一点的话就爆炸了。那只袖珍录音机——他好多次“实地探险”中的忠实伙伴——也不在他手里了。他把它忘在什么地方了。忘在卧室里?假如忘在卧室里,现在很可能不见了,已经被房间吞掉了;被消化了之后它将会被排泄在某一幅画里。
迈克就像接近终点的长跑运动员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放在胸口,似乎那么做可以使心脏平静下来。他在并无多大用处的衬衫的左胸袋里摸到小小的、四四方方的袖珍录音机。他摸到它,感觉是如此真实,如此熟悉,这使他稍稍镇定下来——他稍微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在发出哼哼声……房间似乎也在对他发出哼哼声,好像无数张嘴都隐藏在光滑的、让人恶心的墙纸下面。他感到胃里非常难受,胃似乎在它自己油腻腻的吊床上荡来荡去。他感到空气像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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