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天录》第6章


“二十两黄金,呵呵,”那大汉眯起眼,悠然道,“当真不少啊!”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陡地身子疾伏,吕方骤觉手臂微麻。跟着人影疾晃,众人陡觉眼前一花,一道青影倏忽腾起,如飞隼击空,惊蛇划波,猛听那虬髯魁首厉声叱喝,拔刀横挥。刀光疾闪,却没有一丝兵刃交击的脆响,只是嘶嘶的一团诡异风声。便在群盗呼喝声中,大汉已一跃而回。“呵呵……”那虬髯魁首蓦地嘶声低吼,“你果是泰山墨家……”声若牛喘,再也说不下去。他身旁豪客看他身子摇摆,忙伸手去搀他。那魁首喉头猛地喷出一蓬鲜血,跟着魁梧的身子栽倒马下。群盗哄然惊呼。
看那大汉兀自颤巍巍地立着,手中横握一泓秋水,吕方这时才惊觉手上空空,原来这大汉适才夹手夺过裂云刀,随即疾扑过去,一刀砍死了那魁首。他拔刀、飞扑、出刀,全是快如电闪雷击,那魁首猝不及防,竟被一刀断喉。吕方心头一冷:“好快的刀啊,这大汉却又是谁?”
一个盗匪紧盯着大汉腰间刀鞘上挂着一个饰物般的火红小葫芦,颤声道:“泰山桃木葫芦,阁下可是……可是墨家子弟?”那大汉眼中精芒一闪,缓缓点头,道:“在下墨无极!”
“横压泰山墨无极!”那盗匪一个哆嗦,定了定神,才苦笑道,“原来是东侠驾到,失敬失敬!既是东侠借路,我们理当让开的。”吕方心也一震:“原来这人便是‘东侠西卫’之一的横压泰山墨无极,想不到竟是如此年轻英武,拔刀于陌路,这才是大侠风范!”那群盗匪转眼间走了个干净,吕方喜形于色,拱手朗声说道:“多谢墨大侠相救。”
墨无极却一叹,脸色渐渐阴沉,道:“不必谢了,我是专程来找二位的。”吕方观他神情,心中一凉,声音猛地低下去:“原来你也是来‘寻’我们的,你也是受了钱彬的赏赐来的吗?”
墨无极道:“惭愧,那人不是钱彬。钱彬搬不动我。墨某只是有诺于人,不得不来!请两位自缚手脚,跟我进京。”
“有诺于人?”吕方猛觉胸中蹿起一股怒火,踏上一步,朗声道,“敢问阁下,所谓侠者,便只是轻生重诺之辈么?”墨无极颜色一寒,冷冷道:“不错,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辈行侠江湖,最重的便是一个‘信’字。”
吕方扬眉大笑:“可笑可笑!若是如此,所谓侠者,不过是个没心肝没魂魄的蠢物。”墨无极少年成名,横行江湖十余载,创下东侠之名,经行之处备受尊崇,此时听得吕方破口指摘,墨无极双眉骤紧,眼内精芒如电般射出,森然道:“你便是人称吕痴的吕方?”话一出口,一股威猛之气当头横压过来。
“吕某是个痴人,却还有心肝有元气,阁下却不过是一具失了元气的木偶罢了。”吕方依旧笑声朗朗,“心怀天下、不计荣辱者为义!义所当为、奋不顾身者为侠!阁下自称东侠,却不晓大义,甘为大奸驱使,还大言不惭地推说什么有诺于人?只这一个‘诺’字,便对得起阁下心中的良知么?”最后一问愤声吼出,竟也豪气凛凛。
不知怎地,他这奋不顾身地大声叱喝,竟说得墨无极脸色微变。墨无极的目光越来越冷,山道间的气息渐紧,吕方只觉胸口似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抵住,呼吸都艰涩了。沉了沉,墨无极终于仰头嘘出一口气,悠悠地道:“你说得是。”
他这仰天一嘘,吕方顿觉压力立减,但墨无极又摇了摇头,叹道:“只是墨某实是身不由己!既然来了,便不得不出手。”吕方才升起来的期冀立时被这声长叹劈得粉碎,却犹执拗地道:“钱彬搬不动墨大侠,那搬得动墨大侠的那人到底是谁?”
墨无极的脸色紧了紧,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西卫摩天。”二人心神一震之际,他已一拂衣襟,长身而起,冷冷道:“我只是欠了西门钧一份情,便砍下一刀,二位若接得下,在下这便告辞。”
“只是一刀?”吕方的眼眸不由亮了起来。山风蓦地萧杀起来,扑打在吕方身上,竟如针刺般的痛。他不知那是墨无极刀气催发,眼见身后的杨清钰也瑟瑟轻抖,吕方陡觉肺腑发热,怒喝道:“墨大侠,我来接你这一刀。”斜刺里飞步踏上。
他喝声才出,墨无极那一刀已然扬起,刀若利电划空,厉芒刺目。吕方怒气勃发,拽出裂云刀来,不管不顾地合身扑上。他从未习武,这一刀全然不合法度。但不知怎地,墨无极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讶色,手中的雁翎刀斜挥而出。吕方只觉浑身如被怒马惊牛急撞了一下,五脏剧震,一头便栽倒在地。墨无极已横刀指向吕方的胸口,这一刀并不迅猛,却凌厉骇人。“住手!”杨清钰蓦地嘶叫一声,飞扑而上,挡在了吕方身前。
雁翎刀骤然顿住。眼前是一双纯净姣好的凤目,此时裹了泪,更如烟雨迷蒙,楚楚动人,墨无极愕然一震。因杨清钰一直躲在吕方身后,墨无极也没细瞧她的模样,此时蓦然四目对视,他的一颗心竟给这双明媚的眸子灼了一下。
杨清钰叫道:“墨大侠,求你别杀他,你要砍,便砍我吧。”吕方身子发颤,想叫她闪开,但一口热气淤在胸口,竟喊不出声。
墨无极顿了一顿,才将目光从杨清钰身上移开,盯着吕方道:“你这身内气,是什么功夫?”适才吕方贸然冲上时,一股说不出的雄豪之气随之撞来,竟让墨无极为之一凛。墨无极虽勉力将他震飞,实则这一刀因刀气摧折,威力尚不及第一刀。他一惊之下,只当吕方也是个高手,斜挥出刀,将吕方震倒。
“内气?”吕方这时才缓过一口气来,呵呵冷笑,“这不是内气,是勇气,大丈夫的养勇之气。浩然正气,寓于寻常之中,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贲育失其勇,哈哈哈哈,古人不余欺也!”他久读孟子养气之说,更因禀性耿介,自然身怀了一股凛冽意气。这股深蕴体内的意气原本连谭英扬之流也无法察觉,偏偏墨无极的武功修为已达神照通幽的化境,神气外放,竟能感知,更为这股浩然之气撼动了刀气。
听得吕方信口诵出苏东坡的这段文辞,墨无极只觉胸口似被热浪拱了一下,那把稳如泰山的雁翎刀竟微微地抖了起来。吕方只当他还要再砍,忙叫道:“妹子,你且闪开。”杨清钰却俯身挡在他身前,哭叫道:“大哥,他要砍便来砍我……”
“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墨无极却缓缓收刀,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这世间……确有一股力量,胜过刀剑……”他凝望着地上的吕杨二人,脸上阴晴不定,望着天半晌不语,过了许久,才深深地看了吕方和杨清钰一眼,飘然离去。
黑夜像一个巨大的锅盖,沉沉地压了下来。吕方仰在冰冷的山道上,杨清钰就横卧在他身旁,二人此时都是难以动弹。
深秋的山风到了晚上更是寒冷,像一股股冰水般往人的骨子钻。这时强敌骤去,吕方才觉出腹内痛如刀扎,回思适才墨无极一刀劈来,五脏六腑便觉被天雷劈中一般难受。他的口角已渗出了鲜血,迷迷糊糊地觉得体内的精力魂魄都要远离自己而去。
他的身子突突发颤,吃力地扭头望向杨清钰。杨清钰也在望着他,柔柔的目光中满是怜惜和眷恋:“大哥,你怎么样了?”吕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喘息道:“小妹,我只怕要不成了……冷……好冷啊……”
杨清钰听他声音渐低,心内如被掏空了般难受,急喊了两声,便费力地向他挪去。墨无极见她是个女子,这一指点穴力道极轻极柔,只封住了她腰下双腿的气力。杨清钰双臂使力,缓缓地向吕方爬了过去。
昏昏沉沉中,吕方忽觉一抹带着幽香的温暖将自己围住了,睁开眼来,只见杨清钰已挪到自己身上。“大哥,你要挺下去,”她声音幽幽的,轻柔中又带着几分毅然,“为了我,你也要挺过来。”说着,将他紧紧抱住。似花似露的少女馨香拥了过来,让吕方的心神渐渐振奋起来。身上一团娇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醉人。
凄冷深寒的夜里,两个人紧紧相拥。在那如花气息的温香中,吕方竟神奇地熬了过来。渐渐地,他竟不再觉得那么冷了,身上也有了生气。
就这样,过去整整一夜。
一抹晨曦划破幽暗的苍穹,杨清钰只觉双腿发热,那穴道终于解了。她摸索着爬起,艰难地将吕方扶起。二人回到骡车上歇息片刻,吕方也觉气力渐增。看到吕方奇迹般地站起身来,杨清钰揪紧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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