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天下》第63章


小方道:“这是琉球国宝三弦琴,奏的曲子都是打中国来的。只是传了几代之后,曲音已与出处不同。”崔轩亮笑道:“小哥知道的挺多啊。”
小方轻声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崔轩亮见他神色落寞,好似心里藏着什么事,正想多探听几句,忽然车轮一震,牛车走上了青石子路,四蹄拍打落地,竟是清脆有声。崔轩亮喜道:“这就是舜天王街么?”老陈笑道:“没错,总算到啦。”
烟岛方寸之地,贫瘠窄小,没想竟有青石板铺路,倒与北京、南京这些大城相仿,想来魏宽费尽心血,竟不惜从中原运来了石材,这才把这烟岛建得如此美仑美奂。
好容易到了热闹地方,崔轩亮满心惊奇,一时伸长了颈子,四下张望,只见这街上满是商家,卖吃的、卖酒的,货品杂物琳琅满目,全是异邦文物。此外每间房子都有石狮子,不过体形不大,也非置于门口,而是建在屋顶上。自又让他看傻了眼。
看这“舜天王街”本是琉球人士聚居之所,风俗民情自然大异于中土,样样都透着新鲜,崔轩亮瞧了一阵风景,便又四下搜索起琉球少女的身影,只想瞧瞧她们姿容如何,打扮如何,谈吐气质又如何?与中原大城的姑娘们相比,却又是哪边姑娘貌美些?
正亢奋间,牛车却转入了一条巷子,随即停了下来。崔轩亮怅然若失,悻悻扫眼一看,只见面前一处建筑,上书“三山会馆”。
终于到了。方今琉球王名叫“尚巴义”,至于这“三山会馆”的名字,则是取自于古琉球的“山南”、“山北”与“中山”等三国。看这会馆如此定名,一来是发思古幽情,二来则是示意王道宽容,表明尚巴义自己虽然出身“山南国”,施政却能不分南北,举凡琉球子民,皆能一视同仁。
时近正午,众人总算来到了会馆,便一一跳下车。老陈走到门口去看,却见“三山会馆”却是大门深锁,不见有人,门口还拉了一条绳索,门上贴着一道符令,上书“岛主令,公务重地,严禁擅闯”。
大白天的,“三山会馆”却是空无一人,当真奇哉怪也。再看那符上印了只小小云燕,色做深红,好似真是烟岛岛主的号令。再看那段汉字旁另有诸多奇文异字,或横或直、有弯有曲,想来都是些异国文字,文意想必差相仿佛,都是禁止外人擅闯。
崔轩亮心里很烦,道:“这又是怎么了?不许咱们进去么?”老陈骂道:“谁说的,门口有卫兵么?”三人望着脚边的绳索,面面相觑间,不约而同举起脚来,一齐跨过了那道绳索。众车夫一旁看着,忍不住低头嘻笑,道:“中国人啊。”
小方冷冷地道:“中国人怎么啦?碍到你啦?”说着朝地下狠狠吐痰,料来是要打人了。
天下诸国民风不同,蒙古民风剽悍,大食百姓虔诚,至于琉球、东瀛、朝鲜等国的百姓,则多半是守法知礼之辈,每逢见到官府禁令,莫不乖乖低头,不敢触犯。唯独中国百姓不同,官府越是严禁,越要试上一试,众车夫看入眼里,忍不住便都笑了。
老陈哪管谁来讥笑,反正这门口一无卫兵,二无陷阱,若不过去试试,岂不是笨蛋?当下翻越了绳索,拿起门环来敲,喊道:“有人在吗?咱们是中国来的商人,有货要交给尚六爷。快请开门啊。”
喊了几声,会馆里却是毫无动静。崔轩亮皱眉道:“搞什么鬼啊,怎没半个人?”老陈提起大嗓门,拼命喊嚷,老林也是频频敲门,却都没人答应。正烦躁间,忽听小方道:“几位老板,我一会儿还有事,可否先让咱们下货?”老陈沉吟半晌,也是怕牛车远走,自己却找不到货主,便道:“大家少安毋躁,先让我过去看看。”
老陈沉吟半晌,他见门口没人,便自行走到了屋旁,沿着围墙绕行。只见这“三山会馆”傍于海边,主宅共有上下两层,屋外则是一片围墙,东倚苍绿竹林,西侧却对向了蔚蓝大海,望来颇为清幽。
老林尾随而来,忽然“啊”了一声,道:“这儿有码头啊。”看这“三山会馆”建筑巧妙,西侧紧临水上,墙边另建了个木台,可供船只停泊。老陈老林相顾苦笑,方知此地原可泊船下货,早知如此,自己径可驾舟过来便是,何须大费周章地四下雇车?
二人摇头叹气,也是找不到别处入口,正待转身离开,却见码头边儿泊了艘小船,长约十尺,想来是会馆的船只。老陈心下大喜,忙来到了门边,喊道:“屋里的朋友!快开门啊!咱们要送货啊!”
时近正午,烈日曝晒,众人都是又渴又累,老陈连喊数十声,屋内仍是静悄悄的。崔轩亮急于交差了事,便来到了门前,提气狂吼:“搞什么?到底有没有人!”眼看迟迟无人应门,便抡起了拳头,朝门板疯狂拍打,之后更是深深吐纳,摆出了马步,怒道:“雷霆起例!”
八方五雷掌的第一式,便是“雷霆起例”,这套掌法威力非同小可,一旦劈落下去,难保不把门板打得稀烂。老陈急急拉住了他,慌道:“少爷别胡来,这是琉球王建造的会馆,打坏了可是要赔的。”
崔轩亮大声道:“可他们一直不来应门,又是怎么回事?”老林道:“也许……也许他们上街吃午饭去了,那也难说得紧。”
听得“午饭”二字,众人全都饿了。老陈转头去看,眼见小方眯着眼睛,自在那儿扭动颈椎,一脸不耐,其余五名庄稼汉也是躺的躺、坐的坐,想来都在等着走。老陈忙道:“老弟,我看这样吧,你先去吃顿午饭吧,一会儿再来下货。”他怕人家拒绝,便从怀里取出银子,交给了崔轩亮,道:“少爷,带人家去吃顿好的,千万别小气了。”
崔轩亮最爱请客,听得可以花钱,自是喜滋滋地来接银子,谁知手还没动,身上却是一沉,看自己还背着一个大包袱,里头藏了三十斤重的黄金,实如老牛拖车一般。他烦不胜烦,顿时懒性大发,便躺在满车货物上,叹道:“行了,我不想去了,让我在这儿看着货吧,你们一会儿给我买些吃喝的回来便成了。”
老林附耳道:“他一个人行么?”老陈沉吟道:“少爷武功其实不差,再说这儿是尚六爷的地头,光天化日下,应该没事……”老林走了过来,皱眉道:“少爷,你一会儿不会午睡吧?”崔轩亮哈欠道:“不会。”老林越看越担忧,还待要说,那小方已然嚷了起来:“到底走不走啊!”老陈忙道:“来了!来了!”他转过身来,细细叮咛崔轩亮:“少爷,我们这就走了,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喊一声,咱们在巷外不远,立时赶来。”
“行了。”崔轩亮哈欠道,“你快去吧,记得给我弄壶凉茶来。”
昔日崔风宪出外做生意,定把货款随身带着,仗着两只铁掌、一双鹰眼,三四十个匪人也近不了身,最是牢靠不过。如今他重伤卧病,老陈、老林不敢担当,只得把钱交给崔轩亮了。天幸这少爷武功还应付得过去,虽不能与“高丽名士”、“百济国手”等人相比,可要与寻常小毛贼交手,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众人前脚一走,崔轩亮立时哈欠连连,当下解开了身上黄金,放到了脚边,自在车上躺平。也是昨夜没睡好,稍一闭眼,便已鼾声如雷、睡死过去。
正好梦间,忽听“嘎”地一声,“三山会馆”开启了小门,露出了一双眼睛。
“***……”门里那人先松了口气,擦去了满面冷汗,道,“总算走了。”此人口操汉语,带着江浙口音,没说几句,一旁又探出了一颗头,低声道:“老七,这帮人到底是干啥的?在此大呼小叫的?”那老七细声道:“你没听他们说,他们是打中原来的商人,要送货给尚六爷。”
“他***,货不少啊。”门里传来舔舌声,好似颇为艳羡,老七拉了那人一把,低声道:“别打歪主意了,等林思永他们吃饱了回来,咱们可脱不了身啦。”
“对,对,快走,快走。”看那“林思永”好似是什么凶神恶煞,大名一出,便让人满心忌惮。嘎地声响传来,会馆小门打开,竟有人偷偷摸摸地走了出来,方才来到牛车附近,便听“呀”地一声,脚步急急,那人竟又逃回门里去了。
门里传来惊讶声:“老七,你怎么跑回来了?那些人不都走光了么?”那个“老七”慌道:“你小声些。那牛车上还躺了一个,自在那儿午睡,你可别吵醒他了。”
“好,咱们小心些。”脚步低微,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才从牛车旁经过,却见崔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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