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洗剑录》第50章


汝却为何要挂印封金,过五关斩六将而去,啊——啊——忘恩负义啊,恩将仇报啊……”喊到这里,隔壁传来叮叮当当的索链击石的巨响,想是老者发起狂来举起铁链乱舞。皇甫云心道:“吕布为奸,关公乃忠,二者天壤之别,怎可等同视之。”喃喃道:“疯了,疯了。”
那老者忽又狂声大笑道:“夫差啊夫差,你这个昏君,我的双目要悬挂在城门上,我要亲眼看见勾践率兵杀进吴国,哈哈哈!哈哈哈!”皇甫云听他疯疯傻傻,乱讲一通,十分不耐烦地大声道:“别吵了!”那老者似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嘶声乱喊,皇甫云无可奈何,捂上耳朵倒头睡觉。
地牢内每天都有人进来送饭,也就只有在这时候,地牢的出口才打开透进光亮来,皇甫云也只有在这时才可看清隔壁的老者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石像一般地干坐于地,两只枯木一般的大手上缠绕着极粗的铁镣。每天的饭食极差,都是发霉变馊的臭菜臭饭,不过也不得不吃。
在这狱中,他每天舔干了破碗中的食物便倒头睡觉,只是隔壁老儿一旦高歌咆哮,震耳欲聋,甚为难受,但他的心中已经平静了许多,他甚至已不再怀恨师父和师妹,只是如海师仇未报,心想要能让自己在外报了大仇,就让自己在这里过一辈子他也愿意。他从小便受苦受难,对生活虽不能说是心灰意懒,但也非积极向上的,只是遇上了萧琴后,初感男女之间情爱的甜蜜,这才稍感生活的滋味。但这次被陷地牢,又使他的心冷了起来,渐渐升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如此恍恍度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忽一日,皇甫云正在啃一个馒头,地道门“哐啷!”一声被推开。这一段来一切已变得十分有规律,送饭的刚走,又会有谁到来呢?他好奇心起,不禁探头到铁栅栏边去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粗布和尚正提着一个同门的师兄弟走来。二人走到隔壁的铁牢前,粗布和尚大喝一声:“开门!”那道士惊吓至极,抖抖索索地掏出钥匙开了,粗布和尚正是位列少林寺四大神僧之首的无智,无智把那道士往地下一掷,就如掷一只小鸡一般,大跨步走进牢内。
那道士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发一声喊往地牢口奔去,边跑边喊“有人劫牢啦!……”刚喊一句就惨呼一声,向前扑倒在地,痉挛了几下便即死去,却是无智从身上掏出一颗石子,在背后击中他身上要害。
无智重又入内,却听牢内老头开口道:“你这又是何苦来?你以为我便不能出去吗?除非他连我双手也剁了,否则就是铜墙铁壁也休想困得住我。”皇甫云几天来听他胡言乱语,今天突听他说了这番话,不禁微微有些奇怪。无智口中骂骂咧咧道:“狗崽子,这么狠毒!”,说罢便要去碰那老者,老者一把推开他道:“你去吧,我不会走的。”
无智一怔,走到老者跟前,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我们两个老相好,就一直在这监牢内共度残生罢了。”老者闭目不语,并不为所动。无智眼珠子一转,叹了口气道:“跟你住在一起倒也无妨,只是这里面既不供应酒,恐怕连肉也不让人吃,唉,你听见我说话没有?不吃肉或者还马马虎虎,不喝酒,我一天……不,半天也受不了。”
见老者仍是毫不理睬,讪讪道:“罢罢,我佛慈悲,佛祖释迦牟尼曾剜肉喂鹰,我想我今天只有牺牲一点舍命陪……”一句话未完突然疾伸手指在那老者肋下一点,他这一点迅疾止极,那老者竟是来不及抗拒。无智抓起老者手上的粗铁镣,皱了皱眉头,突然大喝一声,双手运劲,那铁镣“叮!”一声竟被崩断了,这一崩少说也有百石之力,三国时蜀中老将黄忠为示自己未老,在刘备面前连崩二张大弓,却也只有八十石之力,无智的神力之骇人惊闻,可想而知。那无智崩断了铁镣,架上老者往背上一攘,大跨步窜出牢去,瞬间便消失在地道尽头。
皇甫云凝神呆想,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头绪,正自倚栏而睡,一阵紧急的脚步声吵醒了他,睁开了眼来,见师父连倾城正双眼直瞪,脸色煞白地站在隔壁铁牢门前。皇甫云许久不见师父,骤见之下,脱口便叫:“师父,师父,弟子是冤枉的,弟子冤枉啊,快放我出去……”虽然他已隐约知道连倾城有意加害于他好名正言顺地夺走他的怒剑,但他情绪激动之下仍是这么喊冤。
皇甫云喊了好久,连倾城这才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吩咐一个进来的弟子打开牢门,抓起皇甫云,发疯野兽般怒吼道:“隔壁那……那老儿到哪里去了!”皇甫云看他这等怒目圆睁的疯狂神态,心里已有些害怕,又奇怪师父为什么对隔壁老者如此关心,而对他这个被关了近一个月的弟子一见面居然不闻不问。突然地道中传来一连串惨叫声,地道口奔进一个老妇来,凶神恶面,双掌十指如鹰爪,一手提一个道士扔进地道来。那两个道士扑倒在地,两眼翻白,立即死去。
连倾城怒道:“那里来的疯妇,如此目中无人!”他随身没有带剑,从身边一个弟子手中接过一把,一剑便向老妇刺去。他本不把老妇放在眼里,随手一剑也不如何考虑。不料那老妇眼见长剑刺来,也不闪避,反向连倾城扑过来,大手往前一探,便即捏住连倾城握剑的手腕。
连倾城只觉得腕骨奇疼无比,再也使不出一丝劲来,这才知低估了对方,他面前遇到的实是一位内外功均臻化境的绝顶高手,不然绝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避过长剑,出手反制于他。老妇握住连倾城手腕的大手越来越紧,沉声道:“萧大哥呢?你把他关在哪了?”
连倾城只觉得对方一股灼人的热流传来,从手臂散播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立时气为之窒,胸口火辣辣地燥热难当,咬着牙道:“阁下是何方高人?闯进凌绝观有何贵干?”
老妇另一只手往前一探,夺过连倾城手中的长剑,在他胸口就是一划,连倾城立刻衣衫破裂,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殷血渍满胸前衣襟,老妇怒道:“再不告诉我萧大哥哪里去了,我一剑在你这里刺个透明窟窿。”
连倾城虽然受制,却仍哈哈大笑:“阁下太也低估连某了,连某像似一个会受人胁迫的人吗?莫说连某不知‘萧大哥’是谁,纵是知道了,你如此威逼于我,我又如何会告诉你?”
老妇闻言更怒:“‘萧大哥’是你叫的吗?他是你师尊,你居然数典忘祖,说不认识他。”
连倾城微微一惊,已约略知晓老妇的来意,心中暗道:“她找他干什么?她是他什么人?”脸上装作恍然的样子道:“啊,原来阁下是来找师父他老人家的,却不知阁下是哪位?”
老妇道:“这个你管不着,你只管告诉我,你师父那里去了?”
连倾城面露难色道:“师父他原来住在这里面……”说这句话时,他往旁边的一间铁牢指去,续道:“但是我刚进来,就不见他老人家了。”
老妇一把抓住连倾城的胸襟,嘶哑着声音道:“你把他关在这里面?”连倾城胸口已然被划了一剑,此时老妇的大手触动他的伤口,奇疼无比,咬着牙道:“我怎敢关押师父他老人家,这乃是他老人家不愿外界干扰,在这里面避居练功,我几番相劝师父出去,他老人家执意不肯,我为此常常于心不安。”
老妇一双锐利的眼睛瞪住连倾城,直似有两把刀要从她眼里射进他的心里一般,终于叹了口气道:“他一向是这么怪癖的,五十年了,他还是没变。”
连倾城叹道:“这只能怪作为弟子的我无能。”
老妇刚刚收敛的目光陡地又暴盛起来:“你们连他去哪都不知道,难道没有人看见他出去吗?”
连倾城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往皇甫云一指:“我进来的时候,就他在场,云儿,快告诉这位前辈,隔壁的师公哪里去了?”
皇甫云一直在一旁听二人的言语,这才知道这一段时日来每日在隔壁胡言乱语的老者竟是自己的师公,可他也不知道无智把师公带往哪去了,摇摇头,怔怔地看着二人。
老妇一听到皇甫云知道老者去向,立时两眼放光,松了连倾城,几步窜到皇甫云面前,双手紧紧按在皇甫云肩头,按得他骨骼“咯咯”作响,道:“萧大哥他去哪了?快告诉我。”
皇甫云道:“有个和尚把他背走了,在下也不知师公去处。”
连倾城听到皇甫云的话,心中暗道:“和尚?会是谁呢?能轻而易举地闯进凌绝观劫走那个老头子的功夫必定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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