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鬼子(遍地英雄)》第33章


了鲜血。
几个牵马的日本兵,看到杨礼这番模样,也一起笑了起来。然后牵着马扬长而去。
杨礼躺在地上嚎叫一会儿,便不叫了,他伸手摸了摸嘴,便从地上爬起来喊:“爹呀,妈呀,儿的牙没了,儿不活了,儿的牙没了。”
杨礼娘颠着一双小脚跑过来,抱住了杨礼昏天黑地哭起来。
杨老弯心里什么地方“咯噔”地响了一声。他想自己一定要找点事干,他一定要找点事干。他看见了院子里堆放着的那些盆盆罐罐,桌椅板凳,他看着它们,这都是他的家产,这是他来到小金沟后苦心经营起来的家产。他抱起了一个腌咸蛋用的罐子,他抱起来又摔在地上,罐子碎了,腌着的咸蛋也碎了,清清黄黄流了一地,他又操起凳子砸桌子……他的家产在他手下破碎,杨老弯觉得此时很痛快。他甚至觉得今生今世从没这么痛快过。他突然就看见了那把锈迹斑驳的刀,那是一把杀猪刀,以前过年时,杨老弯总是自己杀猪,那时他总是把刀磨得锋快,一刀下去,猪就嚎叫一声,温热的血也随之流了下来。后来他的家业一点点地发展起来,杀猪的活自然有伙计来干,这把杀猪刀他也就随手扔了,没想到却让日本人给翻找出来,把它和家具扔在了一起。杨老弯此时惊奇地把杀猪刀又攥在了手中,仿佛他要找要砸的就是这把杀猪刀。他提着杀猪刀走回屋里,拼命地在磨刀石上磨着,锈水像血一样地从磨刀石上流下来,他看见了那血一样的水似乎又体会到了刀插进猪脖子里涌出来的那种温热。他使劲地磨着刀,磨刀石上后来就看不见了那红色的锈水,刀锋开始闪亮,最后杨老弯竟从那刀影上看到了自己,他仍疯了似地磨着。
杨礼娘拍拍打打地抚慰着要死不活的杨礼,她终于对杨老弯磨刀的举动忍无可忍了。她说:“你磨那玩意干啥?”
“我要杀猪。”杨老弯一边磨一边说。
“你杀屎吧,猪都让日本人杀完了,你杀屎吧。”杨礼娘就又哭了。
“那就杀屎。”杨老弯说完,拿起刀试了一下刀锋。
“爹,你杀我吧,我没牙了,我不活了。”杨礼把嘴里流出的血抹在脸上。
“那就杀你。”杨老弯果然站了起来,拿着刀冲杨礼走过来。
杨礼还从没见过爹是这样一副表情,爹原来也有这样一副凶气。他杀猪似地嚎叫一声,一头扎在娘的怀里,嚎叫着:“妈呀,爹要杀我了,你救我吧。”
杨礼娘一手挡开杨老弯,瞪着眼睛喝道:“你要干啥?”
“我要杀了这个败家子。”杨老弯咬着牙说。
杨礼娘拍手打掌地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也算个爷们儿,日本人败了咱这个家,你连个屁都不敢放,对老婆孩子耍啥疯呀,呜呜呜……我不活了,要杀你就把我们娘儿两个都杀了吧。”
杨老弯狠命把刀插进炕沿上,炕沿儿是柳木做的,很硬,刀插进去。发出很钝的声音。杨老弯一屁股蹲在地上,就死盯着那把能照见人影的刀。
一天夜里,小金沟两个日本哨兵被杀。刀插进日本兵的喉咙里,杀猪似的被杀死了。日本人早晨发现这两个日本哨兵时,哨兵的尸首早就冻成棍了。
日本哨兵被杀事件,惊动了北泽豪,北泽豪从大金沟赶来,臭骂了一回驻扎在小金沟的日本兵,后来又提醒他们,抗联游击队神出鬼没,不好对付,让所有的日本兵加强警惕,严防抗联偷袭。
北泽豪仍没忘记召集小金沟的男女老少讲一次话,潘翻译官用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把北泽豪的话翻译给大家。北泽豪说:“大家都是良民,抗联骚扰我们良民过平安日子,让男女老少的良民和日本人紧密合作,消灭抗联,一起过平安日子……”潘翻译官的南方普通话,小金沟人还是第一次听到,那声音听起来,像女人在唠家常,人们忽视了北泽豪讲话的内容,反而被潘翻译官的声音吸引了。
杨老弯弯着身子站在人群中,因为弯着腰,他抬头望人就有些吃力,他也觉得潘翻译官的声音有些怪,他便像鹅似的,把脖子曲成个弯,吃力地看着潘翻译官。杨老弯的眼睛有些花,他一时看不清潘翻译官的真实面目,他一直以为,潘翻译官是个女人。
北泽豪的训斥和讲话,并没有阻止日本人被杀。一个日本兵半夜起来出门撒尿,被杀死在门口,鸡巴也被割下来塞在嘴里。日本士兵仰躺在自己的尿结成的冰上,叼着自己那玩意。
日本人真的有些害怕了,夜半日本兵的巡逻队,穿着皮靴“咔嚓,咔嚓”地走过,走过去一列,又来了一拨。有的日本人,半夜撒尿不再敢单独出门,而是一起吆喝着,集体出来撒尿。他们把一股又一股的骚气排泄在小金沟的空气中。小金沟的夜晚,一时间鸡啼狗吠,小金沟屯里的人们,一到夜晚,大门紧闭,早早地吹了灯躺在炕上,提心吊胆地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杨老弯一到夜晚,他也就早早地歇了。杨礼要死要活的哭闹声搅得他心烦。他就冲杨礼喊:“你快死了吧,早早托生,你这是活受罪哩。”
杨礼就说:“爹,你杀了我吧,我难受咧。”
杨礼娘就哭道:“你们爷俩都消停会儿吧,睡着了不就跟死了一样?”
果然,一家人就都睡着了。
住在杨老弯家的日本兵,发现马圈里的马被偷是早晨才发现的。拴在马槽上的马缰绳,齐斩斩地被刀割断了,他们竟没听见马被赶走的声音。几个负责看护马匹的日本兵,僵死地立在那里,他们知道,抗联今天能偷马,明天说不定就会来偷他们的命。
杨老弯看见了空荡荡的马圈,他抱住马槽就哭开了,“我的马呀,马呀。”这是他苦心经营十几年才得到的马,他要用它们犁地,驮粮食,马比他的命还重要。杨老弯看着自家空荡荡的马圈,他没理由不哭。
3
一辆卡车驶到半仙药铺前停下了。
白半仙自从日本人封了他的药铺,他便躺在屋里架了药锅天天熬药,没有人知道他熬的是什么药,他的面前摆着许多药,没有人见过那是一种什么药,有的似牛粪干瘪地卷在那里,有的又像压扁的虫子,还有的如千年树皮……他不时地,这撮药里抓几块那个药堆里又抓几块……最后,他把这些药又一起扔到药锅里,药锅里散发着一种说臭不臭说甜不甜说苦不苦很怪的气味,药气散在他的脸上,他就蹲坐在药气中,人神入定,有时好半晌他也不动,白半仙不再给人看病,更不给人抓药了。有时,求药的人在门外敲疼手掌,喊破了嗓子,他装着没听见,就那么入神入定地坐着。
斜眼少佐和潘翻译官来到半仙药铺时,半仙仍在熬药,两人走到他面前时,他连眼皮也没动一动,仍那么入神入定地看着药锅里翻滚的药。
斜眼少佐叽哩哇啦地就说,说一气看一眼潘翻译官,潘翻译官就用南方普通话翻译:“太君知道你是神医,前来请你到太君兵营,为太君效劳……太君还说,太君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能为太君完成任务。太君什么都答应……”
潘翻译官说完,白半仙眼睛终于动了动。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两个人,但只一眼,白半仙又如以前那个坐姿,那个神态了。
斜眼少佐又叽哩哇啦了几句,这次潘翻译官没有及时地翻译,而是耐心地蹲下身,看着白半仙的脸,半晌他才说;“你不去,太君要杀了你。”
半仙这次认真地看了一眼潘翻译官,嘴里轻轻说一声:“人活着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活着。”
潘翻译官听了半仙的话,脸白了一些。
斜眼少佐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又咕噜几声什么。潘翻译官又说:“你不去,太君不仅杀你,还要烧了这个药铺。”
“噗”的一声,半仙一口气吹熄了熬药的火,药在锅里“咕嘟”几声,终于熄了。半仙把药汤盛在一个空碗里,端起碗一口气把药喝光,摔了碗。半仙这才站起身,小心地把大小门都落了锁,这才随斜眼少佐和潘翻译官往出走。斜眼少佐显得很兴奋,用手拍了拍半仙的肩,竖起大姆指说:“你的大大的良民,很好。”
半仙坐上了卡车,卡车一阵风似的向大金沟驶去。
大金沟的后山上,搭了一溜绿色的军用帐篷,帐篷周围,有士兵站岗,这就是日本兵营的医院。
几日前,云南前线指挥部来电,日军在中缅前线,遭到了中国军队的袭击,几百人得了狂犬病。他们用常见的办法治疗不见效,速让后方医院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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