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钟》第7章


第四奉劝读书士子,明是会说,必要会行。我看近来的言论,发达到了极处,民权革命,平等自由,几成了口头禅。又有甚么民族主义,保皇主义,立宪主义,无不各抒伟议,都有理信可执,但总没有人实行过。自瓜分的信确了之后,连那议论都没有人发了,所谓爱国党,留学生,影子都不见了。从偏僻之处,寻出一二个,问他何不奔赴内地,实行平日所抱的主义?答道:“我现在没有学问,没有资格,回去不能办一点事。”问他这学问资格何时有呢?答道:“最迟十年,早则五六年。”问这瓜分之期何日到?答道:“远则一年,近则一月。”呵呵!当他高谈阔论的时候,怎么不计及没有学问,没有资格?到了要实行的时节,就说没有学问,没有资格。等到你有了学问资格的时候,中国早已亡了。难道要你回去开追悼会不成?这学问资格,非是生来就有的,历练得多,也可长进。试看日本当年倾幕的志士,有什么学问资格,只凭热心去做,若没有这等热心,中国从前也曾有有学问有资格的人,可曾办出什么事来?所谓瓜分之后,也要讲学问,是为瓜分以后的人说话,不是为现在的人说话。若现在的人不多流些血,力救中国不瓜分,只空口说说白话,要使后来的人在数百年之后,讲民族,讲恢复,那个肯信。只有现在舍死做几次,实在无可如何了,那后辈或者体谅前辈的心事,接踵继起,断没有自己不肯死,能使人死的。那诸葛武侯“出师表”上,所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汉不伐贼,王业亦亡;与其坐以待亡,不如伐之。”又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所逆睹”的话,我们应该常常讽诵。有人谓大家都死了,这国一亡之后,遂没有人布文明种子了。这话我也以为然。但总要有一半开通人先死,倘若大家都想布文明种子,一个不肯死,这便不是文明种子,乃是奴隶种子了!布文明种子的人,自有人做,人所不为的,我便当先做,这方算是真读书人。
第八节
第五劝富的舍钱。世间之上,最能做事业,最能得名誉的,莫过于家富的人。盖没有资本的人,随便做什么事,都是力不从心。譬如现在要拒洋人,枪炮少得很,如能独捐巨款买枪炮千枝万枝;或因军饷不足,助军饷捐,那功劳比什么人都大几倍。其余开办学堂,印送新书,以及演说会、体育会、禁缠足会、戒洋烟会、警察团练等事,都是没钱不办,有能出钱办的,其功德大得很。更有不要助捐,于自己有重息,于国家有大利的一桩事,如果资设立公司,修设轮船、铁路、电线,及各种机器局、制造局、采炼各矿,这些事体,多有大利可得,为何不办呢?把银钱坐收在家,真是可惜。把这些钱会用了,就能取名得誉;不会用了,就能招灾惹祸。你看自古换朝的时候,受尽苦楚的,不是那富户吗?“扬州十日记”上所载,满兵将到扬州,那些富户一文钱不肯出,及城破了,争出钱买命。一队去了,一队又来,有出过万金,终不免于死的。我乡父老,相传明末的富户,被满兵捉去,把竹丝所做的大篮盘,中穿一心,戴在颈上,周围点火,要他说出金银埋在何处。尽行说出,仍旧以为不至有此数,就活活烧死。又某小说书所载:“有一富翁,积金百万,不肯乱用一文,恐怕人偷去金银,四布铁菱角,因此人喊他叫做铁菱角。满兵一到,把骡马装运金银,不上半天,就干干净净。那人见一世辛苦所积,一朝去了,遂立时气死。”满洲入关的时候有什么饷?偏偏有人替他积着,早若是拿出来打满洲,满洲那里还有今日呢?犹太人会积财,只因没有国,所有的都被别人得去。英国占印度,所有富户的田租,一概充公。于今印度每年有赋税二万八千万两(中国只有赋积八千万两),三分之一,是从前富户的田租。日本占台湾,有一个姓林的绅士,有数千万的家资,用他一家,也可敌住日本。私地向日本投降,献银数百万,日本一入台湾,他在台湾的产业,皆是日本人了。诸君当知国保了,家财自在,国若不保,家财断不能保住的。列位此刻尚见不透,没有日子了。
第六劝穷的舍命。中国的穷民,最占多数,于是他们常常想天下之乱,以为天下乱了,这些富户,与他一样的受苦。更有不肖之辈,存一个乘浊水捉鱼的心事,不知天下乱了,富户固然吃亏,穷民也没有便宜可占。平时尚能用人力挣几个钱,刀兵四起,那一个请你来做工?况且洋人占了天下,愈加了不得,他最重的是富户,最贱的是穷民。他本国的穷民,不把在人内算数,何况于所征服的敌国,一定见富者穷,穷者变牛马。我听见多少人说,洋人也要人抬轿担担,那怕没有工做,要担什么心?不争主权,只要有奴隶做。我也没有话和他说了。但是洋人一切都用机器,人工一定不要,一般穷民怎么得了。他因为本国人多,无地安插,所以远远抢占别人的土地。中国的人,住得无处安针,最多的又是穷民,不把你们害尽,叫他到那里去住?我晓得洋人初到,一定用巧言哄诱,还要施一点小恩惠,但是到了后来,方晓得他狠。试问他费了许多的金银,用了许多的心力,不是谋害你们,他为别的什么呢?他有恩惠,怎么不施在本国,来施你们?把饵钓鱼,不是把饵给鱼吃,乃是要鱼上钩;你吃了他的饵,他一定要吃你的肉。今日没有别法,洋兵若来,只有大家拼命死打。洋人打退了,再迫官府把各人的生计,想一个好法子,必定要人人足衣足食,这方是列位的道理。
第九节
第七劝新旧两党,各除意见。于今的时候,有什么新旧?新的也要爱国,旧的也要爱国,同是爱国,就没有不同之处。至于应用的方法,总以合时宜为主,万不能执拗。即有不合,彼此都要和平相商,不可挟持私见。诗经上说得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现在甚么时候,还可做那阋墙之事么?我有新旧之分,在洋人看起来,就没有新旧,只要是汉人,一样的下毒手。故我剖心泣血,劝列位总要把从前的意见捐除,才是好哩。
第八劝江湖朋友,改变方针。那些走江湖的,种类很多。就中哥老会、三合会、各省游勇,最占多数。想做大事,也有不少。没有志气,只想寻几个钱度日的,也有好多。着等人就是起事,也没有什么思想,不过图奸淫掳掠四字。或者借个名目,说是复明灭清,或者说是扶清灭洋。一点团体没有,上的上山,下的下水,一切事做不出来。穷而无计的时候,丧灭天良的,也就降了洋人,替洋人杀起同胞来,和东三省的马贼一样。我不怕洋人,就怕这等不知祖国只图一己的人,我实在要吃他的肉。但江湖的豪杰,一定是爱国的男儿,平生愤恨外族侵凌中国,所以结集党羽,无非是想为汉种出力,打救同胞;决不是为一人的富贵,做洋人的内应。须知做事以得人心为主,若是纪律不严,人人怨恨,这怎么能行得去呢?我起初恨各处乡团,不应该违拒太平王,后来晓得也难怪他。太平王的部下,不免骚扰民间,人心都不顺他,因此生出反对来。若太平王当日,秋毫不犯,这乡团也就不阻抗他了。所以我劝列位起事,这人民一定不可得罪的。又现在各种会党,彼此都不通。不知蚊子虽小,因为多了,那声音如雷一般。狮子最大,单独一个,也显不出威风来。各做各的,怎么行呢?一定要互相联络,此发彼应才行。我更有句话奉劝,我们内里的事情没有办好,轻举妄动,或烧教堂,或闹租界,好像请洋人来干涉,这也是犯不着。暗地组织,等到洋人实在想侵夺中国了,大家一齐俱起,照着文明排外的办法,使他无理可讲,我有理可说,不使他占半点便宜。生为汉种人,死为汉种鬼,弄到水尽山穷,终不拜那洋人的下风,这方算是大豪杰,大国民。我所望于列位的,如此如此。不知列位都以为是否?
第十节
第九劝教民当以爱国为主。教与国不同,教可以自由奉教,毫不禁制。无论何教的人,都爱自己生长的国。譬如天主教皇在罗马,倘若罗马人要侵夺各国,这各国的天主教人,一定要替本国抵拒罗马人。就是教皇亲来,也是不答应的。日本国从前信奉儒教,有一个道学先生,门徒很多,一日有个门徒问先生道:“我们最尊敬孔子,倘若孔子现在没死,中国把他做为大将,征讨我国,我们怎么做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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